福气妃(145)
离宫的日程快,三四天就备齐活了。
离宫前夜,吐蕃的沙陀部落来朝,临到尾声,皇帝从宴请上抽出空,提前退席。
带着五六分醉意,怀着悲怆的离别愁绪,皇帝杀到了远条宫。
皇帝叫内宦支开值夜岗的远条宫宫人,再叫人把睡在贵妃寝卧侧的高佛佛抱走。
准备就绪,只差自己这股龙卷风大肆刮将进去了。
皇帝打了个酒嗝,摩拳擦掌。
谢福儿这天睡不着,明天就要嗅到自由的空气,咬着被子翻来覆去。
压得沉沉的脚步移近。
谢福儿光着脚跑到梁柱后往外一望,黑黢黢的人影走着醉步,连直线都走不出来。
一股子酒味冲过来。
“朕滴贵妃何在啊……”声音在没有掌灯里夜殿里叫唤起来,牙齿抵着嘴唇,是喝高了的大舌头。
谢福儿懒得睬,一转身,健硕人影矫如骏豹,居然灵光了,跨上来,从背后把她的腰抱住,贴住她的鬓发,上下摩挲。
香汗混合着秀发抹过的香料被身后人吸入鼻腔,酒烧了龙胆,他不愿意放她走,一天也不,就算只是礼个佛也不行。
今晚来是想问责她跟自己对着干,可一见她,什么都不想问了。
谢福儿隐约听他捏了一团掂量了下:“福儿,你是不是胖了。”
谢福儿做贼心虚:“明明是衣服瘦了!”又喊起来:“赵宫,圣上醉了,给圣上备醒酒汤,再去小厨房下碗银丝面!”宫廷里醒酒有一套,刚从宴席下来,肚子里多是佳酿,没什么主食,上几趟恭房后,肚子就空了,一般都是端上碗汤面,防止酒后饥饿,心下不适。
皇帝摇着头死命跺脚:“朕哪里像是醉了,瞎了眼的混账东西!”
赵宫人撩了半张帘,见皇帝从背后牢牢抱住贵妃,姿态暧昧得很,还吃什么醒酒汤和醒酒面!遵旨下去了。
谢福儿用力掰他横在腰上的两个大钳子手,没话找话:“醉成这样还说没醉,不喝醒酒汤总要吃碗面填个肚子……”
背后人酒气直冒:“别人下面朕吃多了,你下面给我吃我就试试。”
谢福儿琢磨这话不对劲,变了脸,擂他一记:“要下你自己去下!”
小姐脾气,无常天气,皇帝不知道她怎么忽然就愠了,狠一收臂,大方地说:“好好好,那朕下面给你吃!”
谢福儿嘟嘟嘴:“不要脸。”还没嘟完,腰上一双手箍得愈紧,他声音悠悠晃晃着飘过来,呢了一声自己的名字。
谢福儿从来没见他发酒疯,以前以为是他是酒量好,后来才知道他克制,不会有让自己喝醉的时候。
今天却成了一滩泥,那些沙陀使节酒量很好还是今晚的美酒太甘醇?
她把他大手从肚子上扒下去,生怕他一个兴奋劲用大了:“圣上先回寝殿去歇息吧。”
嘴巴一张,刚要喊,被他用大手捂住。
肩后的声音醉醺醺,不知道是不是酒意未涸,掺了些湿意:“明天就要走了。”
谢福儿哄孩子似的:“又不是不回来,礼佛罢了,乖,先回去。”
仍然像无尾熊抱住树杆子一样,死活不撒手。
谢福儿耳根子后有热气,沉寂中荡起回音:“别走,只要你不愿意,那些老杂碎们说什么都没关系。”
那是她没听过的语气,果然是醉了……她吞了口唾:“六郎。”
“嗯嗯嗯嗯在呢!”好久没叫六郎,皇帝下巴点得她肩膀快磕出个洞了。
谢福儿小心翼翼试探:“我跟赵王掉水里去了,六郎救谁?”
死一般的沉静。
她听见皇帝响亮地吞了一口唾,大着发麻的舌头:“朕不会凫水,怎么办是好。”
一问到实际情况酒就醒了!连个哄人的话都舍不得说,更不提遇上事了维护自己。
孔君虞行刺事就该清醒了!蒋氏的今天,只怕就是自己的明天。
谢福儿唯一一点儿柔情没了:“都下了旨怎么能不走?今后还有谁信任圣上?圣上请回寝殿去。”
皇帝最恨她仗着天下为公的名义打她自己的小算盘,鼓起丈夫之气,一个横抱把她托起仍在榻上压上去。
谢福儿肚子都快被他压扁了,一急,怕会出问题,碰到床头*的夜明枕,借着枕芯里的明珠光芒寻到他的轮廓,一下砸到他脑勺上。
皇帝酒醉没力气,反应也迟钝,喉咙里“呃儿”一下,仰天倒了下去。
谢福儿见他摊成个大字形躺在地上,踢了踢他脑袋,又踢了踢胳膊,没反应,不敢叫人进来看见,扶个没意识的百多斤的人,又怕闪了肚子,给他垫了个软枕,蹲在地上,拎起个砂壶,撬开他嘴,汩汩不停灌热茶进去。
喝醉的人怕冷,小半会儿,皇帝就在冰凉的地砖上被活活冻醒,晕头转向起了身,舌头依旧弹不直,可酒全都醒了,只感觉自己刚刚受了大逆不道的对待,可脑子一片空白,叫嚣:“刚怎么啦!”
谢福儿这才将他搀到榻上,说大话不气喘:“圣上喝醉了,一下子跌下来了。”
皇帝怀疑:“果真?”
还雪碧呢,谢福儿叫了一声,皇帝随行侍宦匆匆撩帘进来,听贵妃说:“扶圣上去本宫的榻上安寝,本宫去外面歇。”
侍宦显然知道皇帝今晚上来远条宫不是只为了借贵妃的香榻睡个觉,犹豫了一下。
谢福儿瞥了眼皇帝:“圣上刚喝了酒,正是虚脱发冷……万一要是冒风了,是你负责?”
小侍宦懂什么叫冒风,脸涨得通红,不敢怠慢,忙上前去扶皇帝。
皇帝顾不上跟说话,浑身酸痛,就像被几只小马蹄子践踏过一样,膀胱也涨得发慌,抖了抖腰带。
谢福儿看一眼侍宦:“有没有眼力?”
天子出恭程序繁琐,除伺内侍,其他人退散。
小侍宦连忙蹲身去拿了夜壶,给皇帝褪袍拉裤扶卵甩龙头,最后帮忙净手净身,一条一条做到位。
趁这功夫,谢福儿早在外头的简榻上睡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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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宫当日是个好天气。
被赵宫人搀上车时,高佛佛松脱保姆的手,跑上去拉谢福儿裙摆,艳羡得不得了:“不能带佛佛一起去吗?”
赵宫人见谢福儿上到一半,被高佛佛拉了一个趔趄,心都快要跌出来,扶稳当了,才失笑:“公主,太仓宫可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贵妃这次是去礼佛,可不是散心的。”这话说得自己都没底气,就凭自家贵人这模样,出了宫只怕是她一大独大。
谢福儿想了想,说:“安庆在宫里也不是没事,找机会多陪在圣上身边,圣上日常起居,有什么动静,平时见了什么人,跟人说了什么,跟哪宫夫人说笑嬉闹过,去了哪宫哪殿歇了,都可以记在心里,到时告诉本宫。”
赵宫人看了一眼贵妃,没说话,借公主来盯着皇帝在宫里的行径,真的好吗。
高佛佛领了任务,人生又重新有了企盼和目标,充实了,松了手,目送贵妃上车,落帘,起辇,沿着红瓦黄檐,朝着出门直奔御街的宣平门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