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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狼蛮人住在最西边,东郭和姜狄骑马,走走停停,近月余才到。
她自是不会自己骑马,是坐在他的马背上,后背靠着他的胸膛。
自然她的小心脏,又蹦蹦跳了一路。
途径了东郭的故乡——那是从大琰去天狼的必经之地。
战乱后这里得到了重建,两年的时间本足够恢复了,却因为天狼人频繁不断的骚扰,百姓们依旧生活在水深火热中。
“天杀的天狼蛮子!”她双目赤红,居然带着哭腔骂了出来。
实在是太恨了!
姜狄看着一派萧索,虽不似东郭满腔恨意,也是心头不平:这地方他姜狄也算是熟悉了,皇帝明里拨款赈灾,派兵抗敌,暗里则遣他刺杀扰边的天狼将领,明里暗里耗了不知多少人力无力。但百姓终究还是流离失所,不得安稳。”
“只盼今年没有天灾。”他幽幽叹道。
“赵咫遥真是该杀!”东郭一时愤恨,竟毫无顾忌把他们的任务讲了出来。随即反应过来,立刻捂住嘴巴,唇咬了咬,内疚地望着姜狄。
他没有责备她,反而双目注视着远方,手勒着马缰,边走边同她讲了起来:“杀掉赵咫遥,也许并不是一件好事。”
“为何,擒贼不是应当先擒王么?”
“群龙无首,蛮人必定更乱,扰边更多。”
“那为什么主人还要我们去杀他?”东郭心里联系利害关系,忽冒出一个让她胆战心惊的念头:“主人……主人的真实身份该不会是个天狼蛮人吧?”
只有天狼蛮人,才是又想夺王位,又想害大琰——于是杀掉赵咫遥,一石二鸟。
“不是。”他凑在她耳边,气息灼热,一下子就灼红了她的整张脸,痒痒的。但是姜狄传入她耳内的话却是冷得出奇,瞬间冻住了她的整个魂魄:“他的当今圣上。”
这里的“他”……是指得主人?
因为震惊,她半响不敢确认。
末了拉过他的手,在姜狄掌心画了两个字,先写了个“琰”,后写了个“天”。
“是主人?”她抬头仰望着他,等待着确认。
“是。”姜狄不禁清晰回答了她,还点了点头。
“天啊——”东郭忍不住才是出了声:主人是天子啊!
她居然数次面见主人都是单膝下跪的,太罪过无礼了。
她小小东郭,居然是在给天子做事。
她怎能不卖命啊!
为了少主,为了自己,为了主人,她这次一定要成功杀死那个赵咫遥。
姜狄看她在自己身前,眼神一会儿惊诧,一会儿害怕,一会儿兴奋,一会又转成坚定……便知她定是天马行空到不知那里去了。
定是把他那句“杀掉赵咫遥,也许并不是一件好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少主!”她突然拉了拉他。
“嗯?”他见东郭的脸色乍便做无边的旖旎,目光羞怯地往右边瞟。
姜狄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右边只是一片寻常的树林。
“怎么了?”这次的古怪,他暂时也算不出来。
只分明瞧着,东郭双眸里的光亮急剧暗淡下去,颊面上的红晕也渐渐泛成了白色。
“你这是怎么了?”他忽然有些慌。
东郭却弯起唇笑了,她很努力了,却还是让人一眼就能瞧出这笑是勉强挤出来的。
她终忍不住眼眶模糊。
东郭,不能哭!她紧紧咬着唇提醒自己,竟咬出丝丝血痕。却不觉痛地泛开更加灿烂的笑。
少主一脸疑惑,少主问她怎么了,少主居然忘记了这个地方。
这是她们初遇的地方啊!
“别哭了。”他心里突然极不愿看到她这样悲伤的笑靥,半响也扯出一抹轻笑。唯有双臂将她收紧,仿佛这样,就能传递给她力量。
“其实我第一次见到少主的时候,就很心仪。”她闭着眼,低着头,羞怯,字句却没有打梗,仿若雨后的空山,无尘无垢。
他怔住,想说“我知道”,想将她更用力地搂进,可臂弯上的反应却是渐渐松了。
一言不发,打马向前。
“少主?”
“嗯?”
“主人最后说的慕柏是谁?”
“是公主。”
“……”东郭不说话,心头却是思绪不断:是公主啊,琰朝皇族姓聂,那这位公主定是叫聂慕柏了。她和少主应该是……青梅竹马相处得很好吧。
“东郭?”
“嗯,少主?”
“那个聂慕柏,我厌恶至极。”
“……”她又不说话了,心里却是在笑,不断地笑,就如一阵阵涟漪,窃涌遍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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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天狼人的盘查很是森严,幸得少主是有备而来,轻轻巧巧就一路过关,到了王宫。
天狼果然是蛮族。
说是王宫,也不过是绿洲里连成一片的帐篷群。
再奢华也不过是帐篷,琰宫里那种真奢华的气质,蛮子就是学不来。
帐群的入口在正中。
“东郭,你从右端潜入,我从左边,我们到中央的王帐回合。”
“好。”她注意到少主的唇干裂而发白——沙漠里的气候,他这个南人始终是不适应:“少主你也要多加小心,还要再喝点水吗?”
他一推她身前挂着的水壶:“不用。”接着又朝她郑重点点头:“我去了。”
“好,我也去了。”她亦点点头。
姜狄转过身,脚若蜻蜓点水,悄无声息而去——背对着东郭,不让她瞧见自己脸色逐渐浮起的笑意。
蛮子和大琰的习俗不同,王帐啊,可不是在中央,而是在最左边呢。
11、第十一章 ...
却单只说东郭这边。
她往右首走,天狼人的帐篷都很大,身手灵巧躲得快的话,是完全不担心会被发现的。
但她的额头还是渗出了汗。
这些巡逻的侍卫都是纯种的蛮子,有着深褐色的眼眸,皮肤和发色也同琰人迥异。他们个个体型健壮,犹如寺庙里浇筑的打更大钟——东郭觉得任何一个守卫都可以把她罩进去。
特别是有个侍卫猛一回头,他一瞪眼,两颗眼珠仿佛要从凹着的眼眶里瞪出来一样。狮鼻里还发出一声喘气,带着粗重的鼻音。
东郭本能地往后一躲,手一滑。
这侍卫本没有发现她,她却做贼心虚地出了一声:“啊——”
轻轻细细一声,却足够侍卫听到了。
他横起手上的长矛,一步步向声音这边走来。每一脚踩下去,在她感觉着都是地动山摇。
她蹑着脚,手扶着帐篷的外壁,一点点往后退——帐篷是圆的,帐子的正门那里又没人守着。她打算绕着帐篷转一圈,看能不能避开他。
东郭知道这是个很蠢的办法,但一时紧张,她根本无法沉下心来思考。
要是少主在就好了……
好想哭。
她只能照着自己的蠢法子,脚下划着弧线,逐步后退。两只手悄悄按在了双刀上,准备随时拔出来。
退到帐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