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再哭不出来。
之前,他好像……不是好像,她肯定他说了一句:反正老子第三个吻已经吻了,红菱花你以后要给老子看一辈子!
再之前,他说他的样貌发生了覆地翻天的变化。
再之前,他说他被娘亲抓了回去,迷迷糊糊就失了那个姑娘。
再之前,他说他为那姑娘弃了剑……
她将李浊方才那些胡言乱语一点点回溯回去,就像拉直起一根线。随着这根线一点点加重力道的绷紧,她心也一分一分地沉下去。
当东郭理彻底理顺了他说的一切时,她自己的陈年往事忽然一闪。
就犹如一个激灵,又更像是一把利剑迎劈下去,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刚拉起的线就被斩断了。
做两截轻浮在空中,荡呀荡呀最后还是飘落到了地上,远远地隔着。
那断点之处,就是她重遇……不,应该是错遇姜狄的那个清晨。
“我先遇到的原来是你啊。”东郭的两瓣唇轻轻张阖,若是往常,这一刻她应该是害怕,应是怯了,应是早就冷不住哭了出来。
可此刻她心底却是一滴泪也没有,眼睛是干涩的,心里茫茫然什么念头也无。
只有两种感觉,一种是凉,一种是空。
原来她先遇着的是李浊啊,该怎么办呢?
该怎么办呢,她自己一时也看不清她自己的心了。
李浊看她如块石头般杵在身边,眼神木然,整个人都失去了灵气。
说出那番话,果然是意料之中的结局惨淡。
可他李浊一点也不后悔!
他要这小小的人儿,就算是哭泣和惶恐,也只能在自己怀中!
顺势就把她搂入怀中,她的面容呆滞,但身体却还是这样柔软,还是瑟瑟发抖的红菱花……
“放开!”东郭第一次没有躲闪,而是冷冷开口说了这两个字。她的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一贯地咬嘴唇,细声,发抖。继而扬起了下巴。
李浊一愣,觉得有些陌生,他皱皱眉,放开了。
“算了,老子带你去救他。”
“谢——”
李浊又是一愣,没太好气地说:“别谢我,正好我还想再会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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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狼王宫由大大小小的帐篷构成,天牢却是挖在地下,阴冷潮湿。
“这样好吗?”东郭终于忍不住问。
李浊带着她一路都是名目张胆往天牢方向走去,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要去劫牢。
“管他好不好,只有怕不怕。”他偏头朝她下颔一扬,眉毛一挑:“老子不怕,你怕吗?”
“我也不……”她高声地还嘴,可还没有说完,却被李浊捂住了嘴巴——又是一股掌心的汗臭迎面扑来。
“唔唔唔——”她挣扎着。
李浊蹙了蹙眉,收回来自己的手,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
“怎么,你怕了?”她挑衅他。
李浊明显恼了,却还是按着性子,压低声音道:“别说话,王宫里又有‘客人’来了。”他说到这里嘴唇抿起,胡子也跟着动了动,似有疑惑——却旋即换做意味深长的微笑:“而且这个‘客人’,应该不是冲着天狼王而来。”
不是冲着天狼王而来,那是冲着谁?
姜狄!
这边正是去天牢的路线……
可是主人有派人来劫囚,营救少主?
想到这,东郭心中不由升起一丝窃喜。
“我们先跟着他,伺机行动。”
李浊怔了怔,头一次见着她冷静分析,眸中的光芒也不再慌乱,不由有些不适应。
却还是缓过来,应了一声:“好。”
这黑衣夜行者身形不高,行踪也诡异,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
似乎……是不太认得路?
东郭瞧着这个黑衣人,嘴角勾起一抹无言的笑,徐徐道:“浊爷,我们出去给他引一下路。”
身边的人沉默了数秒,方才启声,颇有些挑衅的意味:“你就不怕他不是去救那个人,而是去杀?”
“是敌是友,总要带进去了才能知道啊。”她斜眼朝着李浊笑,右手的拇指,食指同中指,竟不知不觉捏了起来。
李浊忽觉心烦,白她一眼,翻身跃起,挡住了那个黑衣人的道路。
那黑衣人二话不问,伸手就朝他抓来,五指若爪,其状若鹰。
“这么凶!”李浊双手背在身后,只把身子躲闪,步伐退让却稳健。他摇头又点头,口中振振道:“这么凶,那老子也不客气了!”
说着背在身后的双臂如猿,忽然前伸,朝着黑衣人胸前抓去——竟是模仿这黑衣人方才的爪法。
他内力深厚,出招一贯来势凶猛,黑衣人抵挡不住,身子后倾脚下一滑——李浊却比他滑得更快,往后一绕:是又接搂住了他,两爪也扣在了黑衣人胸前。
“休得无礼!”黑衣人忽然大呵一声,声音清脆,分明是个女人。
李浊笑嘻嘻地把手从女人胸前拿开,却在她身上飞快数点,定住了她。然后用力一推,让她立起来。
“站稳,站稳!”分明是他推的力气大了,女人立不稳,前倾后仰地晃了晃,李浊却伸伸手指头,要她自己站稳。
她被点了穴道定住,自己如何能站稳?!
满腔无处发泄地恼怒,不由化作女人重重地一声:“哼!”
“哈——”李浊却反倒还笑,转而双手交叉于自己胸前,摸了摸下巴,吊儿郎当道:“姑娘,要去天牢找你的如意郎君啊!”
“休得无礼!”
他冲着黑衣女说话,眼睛却斜瞟在东郭声上,句句话中有话,句句都仿佛是在对东郭说:“不是他——莫不成你的郎君是我?”
要去天牢找你的如意郎君啊!
不是他,莫不成你的郎君是我?
东郭不答他——今夜她也对自己身上的变化感到诧异:纵是心内万千翻波,脸上却神奇地学会了不动声色。
“休得无礼!”黑衣女却是颤抖着声音又斥了他。
“你他妈只会说一句话。”李浊扫兴地摇摇头:“无趣!”
两个女人都无趣。
他负手欲走。
“站住!”黑衣女呵道:“休得出言不逊!”
李浊的步子顿了顿,他徐徐转过身,轻笑了三两声。
俯视了黑衣女人良久,忽勾起食指,刮了刮她的鼻子,右嘴角不自觉勾起一笑。
继而臂膀一扬,解开了她的穴道。自己则转身背过去,负手前行,不看后头两个女人——包括一直阴沉着脸不说话的东郭。
他挥一挥右臂:“走了,老子带你们去找他!”
步子逍遥,自有他身后背着的强弩陪着他。
“噗!”黑衣女望着李浊的背影,竟忍不住笑了。她笑地时候身子会轻轻晃,笑声也特别好听。
让人觉着,卸了夜行衣和蒙面,她的容颜一定特别好看。
东郭就是这么觉着的。女人盯着李浊的背影看,她却是盯着女人看。
思绪万千。
这个女人,她也是来救少主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