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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郭姑娘遇上郎(38)

现在赵咫遥虽然已埋骨数月了,但不是她东郭杀的,也算是她任务失败了。

也就是说姜狄应该自裁。

她回忆这些事情回忆了很长时间:真久远啊,久远的像她的前一世,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就忘了。

那陛下杀了他吧。

东郭本来欲接上这么一句话,但是犹豫再三,她还是没说出口。

聂玄是什么人,只微微抬眉,三两眼就看出来了东郭在想什么。

琰帝眼神一凛,杀意已无须再遮掩。

“师傅——”他身后的姜狄仓皇下跪,拼命的磕头:“陛下——”

姜狄的声音里带有一种不能言表的痛苦和绝望。

突然燕云城里的浑天钟响了起来,回音四绕绵长不绝,雄浑的罡气慑得周遭的士兵们都将自己的武器收了又收,紧紧贴着大气不敢出。

“哐——当——哐——当——”钟声还在响,每个人的心魂都不由得跟着这撞钟人的大杵推进收起,收起推进。每个人都屏住呼吸,仿佛在等待什么神谪的降临。

一身玄衣的燕云城主一步步走来,她身无一饰,铁钗着高髻,几月不见的身姿变得纤细,却煌然神秀,她每近一步,两旁的兵士就慌忙躲退,无人敢去亲近。燕云城主好像已预感到这一切,这一段路她一直都是平视远方,绝然的平静。

“纯柏……”琰帝的声音像换了一个人,哽咽而温柔。他脸上的邪气在一瞬间全部褪去,只有缱绻萦绕,却又虚无缥缈。仿佛恋不敢恋,近不能近,得无法得。

燕云城主只了然看了琰帝一眼,便不再看。

“当心。”她提醒他,声音切金断玉一般。

琰帝震了一震,而后就晚了。

一只小而绝对锋利的匕首刺进了他的胸膛。

凶手是他身后的姜狄。

琰帝根本就没有回头,他一直瞧着燕云城主,眼里刹那的震惊,然后就变成了更浓的缱绻萦绕,再渐渐淡散去,更加虚无缥缈。

他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在倒下去的最后一刻,他抬了手臂,紫衣的锦袖也跟着举起来。

“纯柏,你朝我笑一笑。”琰帝央求道。

燕云城主似乎呢喃了一句,但是没有任何人听清楚她说的什么,琰帝也同样没有听到。

她眉目也逆着光,任谁也看不到表情。

琰帝的眼角却向上挑了挑,朝她眨起了眼睛,两只桃花眼更是似雾非雾,三魂里夹带七魄。

他卓绝的邪态又回来了。

“我不喜欢你现在身上这身黑,我喜欢凉亭里你穿的那身宝蓝襦裙,带着蔷薇香。还有大帐里你穿的那身红裙,赤花怒放,瑰姿艳逸……”

姜狄抽出了匕首。

“……想看啊。”琰帝倒了下去。

……想看啊……想看啊……想看啊

燕云城主明显是将刚才琰帝的话全听见了。她耳边不断重复萦绕着这句话语,眼睫微垂,终起伏震颤了起来。

“本尊没有参与。”她终于说出了自己刚才呢喃的那句话。

而后大呵一声,悲愤中夹杂讥讽,却带着万事万物尽已尘埃落地的决绝:“赵咫遥你可以出来了!”

但是她等了很久。

赵咫遥才在天狼重兵的拥簇下走出来,他今日竟也难得地穿了一袭黑袍,上头绣着暗红的隐纹,过来盈盈一拜:“婉婉,我来迟了,让你久等了。”

令人吃惊的是,姜狄迅速就走了过去,站到赵咫遥背后道:“父王。”

他的手上还握着匕首,匕首上还滴着血。

赵咫遥一抬手,白衣不沾尘:“去同你母亲相认。”

“是。”姜狄垂手走上前,双膝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响头:“母亲——”

燕云城主什么也没说,只是拂了拂袖子。

东郭还站在大殿的高台上,简轻风眉毛拧起来,似乎没有弄懂,但是东郭已经恍然大悟。

心沉一阶,又沉一阶。

层层下降,她掌心里起了一层冷汗,才方觉此事的可怕。

姜狄在天狼王宫被捕的时应该就同天狼王父子相认了,而后局中局,计中计,先假借琰帝之手破燕云,再收琰帝。那么……天下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太可怕了。

东郭瞧着眼前的天狼王赵咫遥,说他有四十多岁,却完全看不出岁月的痕迹。放眼望去,这场上无论男人,女人,没有一个比他好看。

五官精雕细刻,俊逸出尘,完美得不似人间之物。

却让东郭脊背暗生幽凉。

“婉婉,不要怪清儿,这一切都是我的主意。”赵咫遥也逐步靠近燕云城主,却不敢靠得太近,又着急地吩咐了一声:“清儿,快把你二弟扶下来。”

他指的是李浊。

却见燕云城主一扬手,东郭只觉身体周围一阵风,她跟简轻风两个人都支持不住的往前倒。眼前又有一个黑色的身影一纵身,如母亲呵护孩子般,将三人尽卷于自己的广袖之下。

“婉婉——”

“母亲——”

令外两个男人同时疾呼。

东郭被漆黑的袖子罩着,燕云城主恰恰好有意挡住了她的眼睛。她只听见燕云城主轻笑了一声:“呵——”

“赵咫遥,你不怕清儿杀了你?”

“婉婉你说什么!”东郭听得赵咫遥的声音第一次慌乱,还有惊恐,还有狼狈不堪。

也有那浓浓的伤心,纵是入了人的耳朵也挥之不去。

围着的人皆在远处,看得见一些,听得见一些,都禁不住又往后退。

“你当年弑父,不怕重蹈覆辙,呵——”燕云城主又是一声“呵”,东郭闻着心痛,忍不住鼻子也酸了酸。

“婉婉休要胡言!”

“呵——本尊以为你病入膏肓,急迫赶去想见你最后一面,却不想又遭你的暗算。你囚本尊于密室,逼本尊吃下假死的息吸丸。你同清儿里应外合,诱聂玄打下我燕云城邦,自己末了一刀,却坐收渔翁之利。赵咫遥啊赵咫遥……九哥,这么多年,你害的人还不够多吗?”燕云城主突然绝痛凄厉大笑,终于道出了心中的梦魇,石破天惊。却又沉痛悲郁,连齿缝间都是森森的寒气。

这冷笑在天地间来回颤动,最终渐渐化为虚无,只声怅然。

“婉婉我错了。”姜狄无笑,指间亦无动作,语音中深深有苦涩意味,却终是派遣开来,低哑却柔情,娓娓道来:“你知道我这个人……我为天子,那后位必定只是你。”他说着又急忙添上一句:“你知我这么多年后宫不设一人,以后也如是。”

燕云城主只是虚瞟了一眼琰帝的尸体,沉默无言。

赵咫遥本来就黯淡的神色更黯淡的,跟他预料的一样:燕云城主不稀罕。

或者说他本来就知道是这个结果。

只是想做天子啊……

“清儿,娘亲认你。”

“娘!”姜狄上前三步,欣喜若狂。

燕云城主却伸手拦住,示意他不必过来。

“走吧。”燕云城主弯下腰,温柔地对东郭和简轻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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