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皮下面,才是他血色尽失的乌青皮肤。
一个时辰后,她看着让白璧无瑕帮着脱掉那层外衣的睿渊,眼眶酸涩。
这哪是虚弱不堪的睿渊,分明是……
男人五官憔悴,颧骨高突,不见一丝肉。如雪白发已不复见,只剩光秃秃的头顶。昔日一身白皙健康的皮肤都是乌青色,微微萎缩,消瘦见骨。
他胸口处有三处致命箭伤,皆用泥晕开了,是以才用假人皮遮得一丝不露。
“主子,他身上的三处箭伤皆在致命部位,已经没有心跳了。”白璧探探男人的心跳,沉重回首。
由于这五年长风待在鹤望谷的时间比较多,所以白璧无瑕这对姐妹追随的主子是轻雪,对他,只是半个主子。今日如此变故,她们的惊讶不少于屋子里任何一个人,不过,没有太大悲伤。
轻雪望着男人死灰的脸色,就知了。走过去,握起他冰凉的手,贴在颊边,心疼的摩挲,“他还有脉搏,我会救他的。”原来这个世上,除了凌奕轩这样灭绝人性的男人,还有拓跋睿渊这样恩将仇报、忘恩负义的男人。他们拓跋家男子的血液里,都流窜着凶残与狼性,对他们来说,江山帝位、大权在握才是他们活着的目的,相比之下,寡情薄幸、背信弃义又算得了什么呢。
直到这刻,她才隐隐明白,在她昏睡的那一年里,睿渊醒过来了,长风却受了重伤。而醒过来的睿渊,一定跟他们生活过一段时间,不然他不会了解她跟长风的往事。
那么,当年长风的伤势到底有多重?
她望着长风胸口处那三处箭伤,想起五年前被逼着跳浊水河的瞬间,想起让假长风取走的那颗血凤珠。这辈子,她和长风是亏欠这对拓跋兄弟什么吗?!活该遭这样的罪!如果没有血凤珠,长风又该如何起死回生!
“主子,天大亮了,可要奴婢去知会睿宗王?”白璧无瑕征询的声音传来。
“不必了。”她摇摇头,将昏死中的长风扶起,给他灌入一股神凤真气,促进他脉搏的跳动,吩咐道:“去准备一辆马车,我们即刻启程离开白湖。”
“主子,奴婢这就去办。”
一刻后,他们的马车在青书的放行下,顺利出了白湖,驶上去京城的官道。
青书望着那绝尘而去的马车,不解的皱了皱眉峰:“为何走的这般急?”而后终是察觉到不对劲,慌忙跨鞍上马,急急往睿宗王府赶。
睿宗王府很安静,府门大关,四处是吊丧白。正殿中一口金丝楠木棺,放满花圈,小婢们穿着丧服跪在灵堂前哭哭啼啼。而府内不再有任何主子,舅公淮阳王数日前回了乌氏国,阿九镇守三城,远离白湖。
“我有要事见王爷。”他对守在寝殿的侬一急道,总觉得今日的王府怪怪的。按理说,这样的日子王爷和王妃应该出现在前殿的,何以还未起身?
侬一拦住他:“实不相瞒,王爷刚刚为王妃输血,昏迷不醒。”
“输血?”他狠狠吓了一跳,脸色凝重,看着朝这边走过来的君圣剑,“圣剑,怎么回事?”
君圣剑手上持剑,脚踏胡靴,模样看似要出去,说道:“青书,这些我在路上慢慢给你解释,你我现在速速追回云轻雪!”
“好!”青书忙与他并肩大步走出去,一人一骑,快马加鞭往城外赶。
“昨夜骞儿支撑不住,闭了气。王妃哀伤过度,引致体内乌蓝毒复发,差点也随了去。王爷为让王妃回天续命,听信那妖僧的话,用鹅毛管输血之法,割破自己的血管,给王妃换掉体内沾毒的血。现在,王爷和王妃都处在危险期,容不得出半点差池。”
“王爷何以要选在这个节骨眼上给王妃换血?”青书面色凝重,不大赞成此举。现在摄政王已收复半壁江山,矛头直直指向他们凌家军,若然主公有事,就是群龙无首呀!
君圣剑策马狂奔,睨他一眼,声音飘散在疾风里:“此举我也不赞成,但是王妃受的打击过大,意志薄弱,根本压制不住那乌蓝血,若这个时候再不换血,那必死无疑。换血之法,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青书沉默下来,挥动马鞭,急追前面的马车。提供血液,任何人都可以,但是王爷对王妃的情意,他们外人是无法加以指点的。
前方二十里处,轻雪的马车拐下官道,弯入一条野草密集的小径,直直往京城外的终南山奔去。
轧过草地,他们的马车往山上盘旋而上,而后弃掉马车,她背着长风,白璧无瑕各自抱着綦儿僢儿,踩着那些浮石进入谷内。
被毁掉的谷内,没有人再来过,一片荒凉。她踩在那石盘上,触动旁边的机关,重新飞入那谷底,让无瑕将一具裹了那千年泥人皮的尸体放入那长棺内,乔装成睿渊。而后带着无瑕,纵深跃下那道飞天瀑布。
下刻,她们二人毫发未损站在那石盘上。
原来,五年后的今日,凌奕轩没有骗过她。
白璧带着两个睡着的孩子问道:“主子,那我们现在去哪?睿宗王的人追来了。”
青书追过来了,她知道。听着远处的撞钟声,寻思片刻,抚抚两个孩子的睡颜:“先去寺里避避。”
终南山灵隐寺,掩映在一片葱茏葳蕤中,不接香客,不开寺门,只收与佛有缘人。
六人寻来寺庙的途中,遇到一个黄衣僧者,僧者面容清朗、慈眉善目,一袭暗黄色僧衣,带佛珠,似等在那里,说道:“施主若信任贫僧,可以先将两个孩子寄居灵隐寺,待办完要事,再来接回。”
那僧者的身后还站了一个灰衣小僧,细白的皮肤,红润的薄唇,眼角上挑的凤眸。轻雪一看清那容颜,惊得差点后退一步。
那小僧见了她也有些吃惊,合掌说道:“小僧是师父云游乌氏时带回来的,法号圆照,施主尽可相信师父,师父从来是言而有信,言而必行。”
“京云。”她看着京云的脸,一时感慨上心头,便随了僧者和待发修行的京云入了寺院。
斋堂里,京云很安静虔诚,阳光打在他细细的肤上,柔和静谧。而原来那黄衣僧者是这里的主持断鸿,眉发皆白,仙风道骨。
侍僧为他们奉了茶,她没喝,听着京云讲述他在乌氏的日子。原来那年他的身份被揭穿后,左鹰王勃然大怒要杀他,他连夜出逃,让部下护到龙尊与乌氏国界的戈壁滩,迷了路。
那个时候,部下被杀,他独身一人在死气沉沉的戈壁滩差点被困死,幸好遇上云游到那里的断鸿师父,救下了一命。自此,他开始潜心修佛,看破红尘。
“我知道我那样做很对不起大哥,可是如果我不那样做,我会永远在心底记恨他。”京云最后道,望着寺里几棵落英缤纷的梅树,眉眼安静若初遇之时,“他逼死诺雨和爹爹的事,不可能当做没有发生过,纵使我再安慰自己,心里也留下了痕迹。现在,我将一切都放下了,决意青灯古佛度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