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内粘湿,不生一草一木,不见石桌石凳,一里方圆大小,中央摆一个洒满暗红白雁血的砌祭台。
轻雪拿着火折子差不多将这石洞看了个底朝天,随即放下心来生火,带着白壁无瑕将这里稍作收拾。小凌綦则躺在干草上,双目紧闭,呼吸微弱。
僢儿没事,趴在哥哥旁边仔细看他的睡颜,对娘亲大叫:“娘亲,哥哥吐黑水了!”
轻雪一听,忙奔过来,果然看到火光下,小綦儿的小嘴边淌下一条墨痕。
翩若也跟着走过来,沉重道:“看来,小綦儿休内的邪术并未根除。”
她又何尝不知呢。早在抱孩子过来的途中,孩子的身子就一直在变冷,吐了不少符水,始终不醒。她给孩子用内力逼过两次,就不敢再用内力了,因为孩子的小身子承受不住。
而这个时候,綦儿的身子又开始剧烈抽搐起来,眼皮不停翻动。
她一惊,忙一掌朝小綦儿背部缓缓击上去。
“谁?”却听翩若陡然朝洞外一声叫唤,提了蝎尾鞭便朝洞外追去,黑衣无瑕也速速跟去,因为刚才确实有个人影晃过。
她眼角看着,收掌屏气,无瑕顾及洞外的事,抱起小凌綦。只见孩子面色青紫,休温骤降,内力推动一点也没用。
那些人是真的在孩子体内值了邪物,绝不善罢甘休地在另一处地方继续他们的换魂法事。这些人真的很该死!
“娘亲,哥哥会死吗?”僢儿在旁边看着抱着綦儿的她。
“当然不会。”她的嗓音在颤抖。
“主子,白壁出去看看,翩若和无暇好像被一个什么人给缠上了。”
“喂,别说‘缠’这么难听,老夫只是路过这里……”白壁的话刚落,洞外即刻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声线破碎,似是声带出了问题,却又异常清晰传入轻雪和白壁的耳朵,“老夫有办法救你的儿子。”
老者继续隔空传音,引着翩若和无暇来到洞里,拂尘一掠,一道灰影翩翩落在轻雪面前。
一身灰,灰发、灰眉、灰须、灰道衫,六十有余,一支拂尘,似出道之人,却又不大像,因为他沧桑的脸上噙着老顽童的笑,说道:“你儿子被喂下的是‘一命悬’,符纸已用道法化进小儿体内,用内力根本无法逼出。所以不管你们走到哪,那道符都能兴风作浪。”
“什么是一命悬?”翩若打断这个半疯半癫的老道,双眉蹙得紧紧的,“没有办法解吗?”
“哈哈。”老者顽皮眨眨眼,走到祭台前,用指尖捻了捻血迹,“简单的说,就是一种道术。不管作法没有中断,都能让两个孩子永远绑缚在一起,随时可以移魂。小儿现在很痛苦,正是因为对方又在施法。若现在不及时阻止,他们的还魂术就大功告成了。”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这个偷偷摸摸的老道?”能偷偷摸摸、蹑手蹑脚的就不是什么好人!刚才这老道一直站在洞外听她们说话,想必是一路跟着来的。
“老夫可没有偷偷摸摸,而是好奇这洞里为何又亮起了灯,老夫还以为又有几具尸体可以供老夫研究了……”
“原来老前辈是石破天鬼医?”轻雪暗惊不已。她寻了这鬼医这么久,没想到老前辈就住在这山里。鬼医是长风神医师父的师弟,行踪飘忽不定,居无定随,专爱尸体、毒药与邪术。所以能在这里遇到,简直是奇迹。
老者见轻雪认出了他,将拂尘一撩,做出道家严肃样,自豪道:“世人都知我石破天只与死人打交道,不谈医者侠心,不随便出手救人。一旦救活人,那定要此人赠一具尸体……”
听到这里,轻雪的眉梢轻轻跳动了一下。这是什么规矩,救活一个人,又让这个人去杀一个人,若是如此,还不如不让他救。
鬼医看着她的脸,继续说道:“不过,这次老夫想收一个徒弟……”
“你想让轻雪做你的徒弟?”性情刚烈的翩若一声大叫,不等他把话说完就一鞭子抽过去,“枉你穿这身道服,简直玷污了道家!快快给我滚出去,我们不需要你救!”一个老道士收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做徒弟?当她们是傻子呢!
“老夫对女人没兴趣!”石破天微怒,用拂尘卷住翩若的鞭子,顺势扯起,让她轻盈的身子甩在半空,摔到干草堆上,“老夫说的是收这个小家伙为徒!若老夫救了他,他必须做老夫的徒弟!现在时间不多了,如若你们再耽搁,就等着收尸吧!”
轻雪握着孩子越来越凉的小手,掌心颤了颤,终是道:“请前辈先救孩子,等孩子避过此劫,再拜前辈为师!”
“好,我们一言说定!”鬼医不再与翩若纠缠,手中拂尘突然转向,一把卷了綦儿的小身子至祭台上,左掌握拳,突然五指绷开洒出一层金粉,均匀落满綦儿全身。
“这是金磷粉,能将对方的妖术挡在体外,不让其接触到小儿体内那道符。”
只见綦儿身子果然不再抽搐,安静下来。石破天随即扶起他的小身子,给他脱去上衣,掌中用朱砂写上一个敕字,渡于綦儿胸前,一点一点将符咒引出来。
轻雪在提心吊胆看着,发现那竟是一道失去实物的血色‘骞’字,代表凌子骞。
“好了,他没事了。”待将那符咒引出来,石破天收掌,将那无形无物的邪符捏在掌心,化成碎末,“幸亏是在这里就地取材,不然老夫要重新搭台准备了,也难化去这邪物。”
他自顾自笑着,将小家伙倒拎起来,拍了拍,“身子骨不错,这个徒弟老夫收定了。”只见小凌綦突然胸口一震,将肚子里的符水全吐了出来。
轻雪心疼孩子,将孩子接过来,说道:“我想让他养段身子,待他身子好一些,再上门向前辈拜师可好?”
“好,七日之后老夫过来接他!”石破天答得爽快,拂尘一撩,身影快速消失在洞口,真真是来去一阵风。
“轻雪,果然要将孩子送给他当徒弟吗?他常年与死尸打交道,浑身都是死人味,恐怕对孩子的成长不好。”翩若担忧出声,朝这边爬过来,甩了甩胳膊。刚才那老家伙下手也真重,让她旧伤未愈,新伤又起。
轻雪在给綦儿检查身子,确定他安全无恙后,将他放在火堆边的干草上,等着孩子苏醒。
“轻雪,不想说点什么吗?”翩若碰碰她的肩。
轻雪看着她:“你伤到哪里了?我给你看看。”
“不就是你上次用那红线勒的吗?一直痛到现在。”翩若微微抱怨起来,见她不答她的话,无趣挪开几步远,转头逗小僢儿玩去了。
不大一会,綦儿醒了过来,一张好不容易红润起来的小脸蛋瘦了整整一圈,下巴尖细,黑玉般的大眼睛一瞬不瞬盯着轻雪,不出声。
轻雪很激动,将他抱到自己腿上,“还有哪里不舒服,快跟娘亲说。”
“你真的是我娘亲吗?”綦儿反问她,小身子软软躺在她怀里,应该是没什么大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