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隐隐知道长风肯定是伤口恶化出事了,而这个陌生人,一定是长风托付收养僢儿,照顾他和轻雪的人。而后果不其然,长风一个月后重新出现在他面前,不再咳嗽,不再体力不支,整日在院子教小僢儿牙牙学语,姗姗学步,笑声朗朗。
半年后轻雪醒来,在他面前问及突然冒出来的孩子和血凤珠之事,长风答是得晋公所救,在晋公游船上接生,这一年过的很好,只字不提他毙命那一个月之事和那陌生人。而血凤珠,则是五个月大的小僢儿从轻雪嘴里取出来玩的,误打误撞送入他嘴里。
五个月大的僢儿调皮捣蛋他是知道的,也知道小家伙整日拽着那颗珠子爬来爬去。但他相信,这颗珠子不是僢儿误打误撞送入长风嘴里,而是那个陌生人救了长风。因为血凤珠疗伤不是吞入肚,而是用内力驱使外疗,吸收其神力。长风不想让第二个人知道那个陌生人。
之后,轻雪不再问及,一家三口过的很幸福,经常在他面前与长风提起以前的事,在他耳边软话昵哝,玉剑生风,双袖含香,与长风琴瑟和鸣。
而他的苏醒,是在两年前。
那一日,鹤望兰开得正盛,蓝湛湛一大片。天际处,一个素衣女子素裙蹁跹从花海深处朝他走来,朱唇皓齿,淡扫蛾眉,香肌玉肤,比花娇,比骄阳艳,与他魂牵梦萦的模样一丝不差。
他看了一眼,闭上眼睛,感受她给他拭汗的轻柔,指尖的温度。声如其人,人如其声,点滴渗透他心底。
随即他慢慢养身子,让长风的血凤珠给他疗养,待到决心已定、身子半好时,他终是……接下来的两年,他一直模仿长风,模仿其习性与性情,就如当初长风模仿他一样;独占轻雪,爱屋及乌抚养她的儿子,给僢儿父爱;为怕轻雪起疑,他一直待在谷里,自疗那根本不存在的衰老症;
而后,他终于等到轻雪开口说嫁他,也等到东梁军翻身的机会。
他知道轻雪得知他的身份了,可是那又如何,他是一定要娶她的,而且不可能用长风的身份跟她过一辈子。他要让她慢慢适应,渐渐接受他,将他当成拓跋睿渊来爱,而不是凌长风。
阴暗潮湿的水牢里,红衣女子高高立在台阶,冷眸静望那被用铁链锁住四肢、泡在散发恶臭浊水里的男子。
“被伺候的好吗?”她红唇轻启,唇角扬起一丝冷笑。
男子墨发散乱,刀削斧凿的俊脸绷得死紧,利眸无奈盯着女子:“很好,那些水蛭很听话。”正如她所愿的密密麻麻粘在他腿上吸血。
“那就好。”女子又轻笑了声,绣鞋朝前迈一步,心情大好的看着水中的男子,“既然如此,那再倒些进去吧,让睿宗王享受个够。来啊,继续伺候睿宗王!”
“云轻雪!”他紧抿的唇角一阵抽搐,并不是怕那些不痛不痒的水蛭和水蛇,而是为她的样子痛心疾首,“我现在已经被擒,你为何还不带着僢儿离开这个地方?!”
她敛住笑,纤眉微挑:“谁说我要走?”
他墨眸一沉,冷道:“难不成你真要做拓跋睿渊的王妃?”
“当然!”她轻轻颔首,将袖子优雅捋了捋,笑睨他,“我本来就是睿渊的王妃,不久之后就是皇后,为何要走?摄政王划疆自立云啓帝,我为云啓帝后,多么光荣的称谓呀,睿宗王你说是吗?”
他眉眼皆沉,一双鹰眸犀利盯着她:“号令天下的人不会是拓跋睿渊,也不会是凤翥宫。你这样做,只是将自己置身泥沼中,无法自拔,难以回头。听我一言,如果取得血凤珠,速速带僢儿离开!”
“你以为被关进这里,还有翻身之机么?”她眯眸冷笑,望着他那双含有千言万语的双瞳,“我早说过不要插手我的事,你偏自以为是,这就是你的下场!没有人可以将你从这里救走,凤羽也绝对不会放过你,你慢慢等死吧!”
最后看他一眼,拂袖离去。
他要自投罗网、自寻死路,她管不着,反正今日就当是对他最后的送别。待他下了地底下,她顶多给他多烧点纸钱。
“娘亲,什么是皇帝?”僢儿坐在她的凤澡宫,将宫女刚刚送来的一套小袍子抓给她看,“娘亲,太妃奶奶说这套衣裳是特意给僢儿做的,要小心保管。”
她瞥那罩袍金冠一眼,让宫女收起来,将僢儿抱坐到腿上,“你小时候从娘亲嘴里抓走的那粒珠子从太妃奶奶那取来没?”
“在这里。”小家伙将小舌头伸给她看,吐出那粒血凤珠,自豪的捧在掌心,“这是风风大盗从太妃奶奶枕头底下摸出来的,然后将小弹珠装进盒子里。”
“好!”她摸摸小家伙柔软的发,牵起他往外面走,“我们现在去救长风爹爹!”
“长风爹爹怎么了?”
“昏迷不醒。”
“长风爹爹不是出去打仗了吗?”
“……”她不再与儿子说太多,抱起他绕出宫女的视线,而后一路往后宫的神鹰塔柱走。她让善音抱着僢儿在外守着,确定没人跟踪后,跃上那高高的柱顶,用碎肉引来几只神鹰。
她得用神鹰将这血凤珠送去终南山,交给断鸿大师,救长风。
将血凤珠和薄信绑在鹰腿,她将竹笛贴在唇边,无声吹弄,指使神鹰往终南山方向飞去。她希望待她和僢儿挣脱这个牢笼,长风衣袂翩翩站在鹤望谷等她,对她说一声‘轻雪,你回来了’。
送神鹰最后一眼,她从塔柱顶跃下,带着僢儿回到她的牢笼。还有她的另一个儿子,她的小綦儿,一个都不能少。
夜里,前线传来急报,睿渊在小商河遭遇伏击,兵马损失惨重,下落不明。
纳太妃手中的银筷‘咚’的掉在地板上,发出一声刺耳的撞击声。随即,她突然将整张小桌都掀了,一指掐断那士兵的脖子。
“去水牢!”她厉声道,雍容的面容上第一次狰狞不堪。
一夜战起,各座城池皆传来战败战危的噩耗,三番四次传书祁阳王,收回来的都是“不能动身,你们自己解决”。凤翥宫里,花使擎苍再次叛变,趁她疗伤这段时日,效仿她的前车之鉴,将凤翥宫弄得四分五裂。
至今唯一能让她顺心的事,是将凌弈轩囚禁水牢,让睿渊和神凤完了婚。她现在还留着凌僢儿那孽种,就是等着日后还有用处,牵制神凤。
气势汹汹走进暗黑幽冷的水牢,她让狱卒将凌弈轩从水里提出来,绑到架子上,在他各个关节处插上钢针,阴冷道:“睿宗王,本宫不会让你留着性命出去的,你就慢慢的磨吧。”
凌弈轩额上青筋暴起,咬紧钢牙忍着各个关节处的刺痛,冷笑道:“凤羽,能抓到本王是你最大的福气,若如不得本王在此做客,你的渊儿早已尸骨无存!”
“本宫只需抓到你就够了!”纳太妃高高仰起下巴,横眉怒眼,一身暴戾,“除掉你睿宗王,我渊儿的天下就手到擒来!本宫不会拿你去交换渊儿,而是让你的孽种登上皇位,做云啓帝,亲手手刃你这个反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