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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妾(41)

只见她的脚下,装食的银盘一个接一个滚来,砸得啪嗒啪嗒响,更有一个咬了一半的果子凭空飞来,差点砸上她。

而躺在榻上大吃大喝的人,一身过紧的石青衫裹在那圆滚滚的身体上,稍微一动,极有开裆裂缝的可能。双箭袖,露出足有两个男子胳膊粗的手肘。

浓密的发,束金冠,一双活灵活现的双眸神采万分,此刻那双眼睛正对婢子们端上来的烤乳猪大放异彩,一对好看的酒窝随着他吃喝的动作若隐若现。

“阿九,你被饿了几日了?”她对那圆滚滚的身影轻声道,并看向静静坐在桌边饮酒的青衫布衣男子,“霍先生,你也来了。”

那正与美食作战的胖墩墩身影自是无暇答她,自顾吃着,一双大耳却高高掀起,听着这边。

青衫男子起身,齐肩墨发松松系着,搭在背后。剑眉平稳,目光清朗,面容祥和,有些归隐不入世的味道。却又听得他参拜道:“南诏城银粮小吏霍青书拜见四爷和夫人。”

凌弈轩示意他坐回去,看漓落一眼,坐到上座上,“此次宣你来,是想让你帮我带一份东西回乌氏国。南诏是龙尊的边界,与乌氏毗邻,你且将这份东西交与左鹰王,让他好好厚葬。”

说话间,漓落已捧了个墨黑的骨灰坛子出来,摆在霍青书面前的桌子上,“这是乌雁杳郡主的骨灰,请霍先生务必送到乌氏国。”

霍青书微微踟蹰:“只是在世人眼中,雁杳郡主,也就是当今的纳太妃还好好活着,青书怕左鹰王不肯相信。”

“不用亲自交给左鹰王。”凌弈轩的眸闪动了一下,有棱有角的俊脸回复冰冷的弧度:“你且交给大世子,让他将这骨灰盒葬在娘亲生前最爱的地方,在墓边植满桔梗花。”

“是。”霍青书收下了。

凌弈轩又道:“龙傲一年一度的饮宴,我希望霍先生能如约而来,青寰想见你。”

霍青书微微敛眸垂目:“主公,青书不会再见青寰的,青书家中,早已有了夫人和孩儿。”

凌弈轩俊脸一沉,静默,道:“霍先生琴棋书画,无一不精通,实乃人世间少之又少的世外高人。先前你入我凌府做教书先生,已是奇峰突出,气度不凡,却因青寰的事,独身去南诏。其实你不必谎称家中有妻儿之事,如果你不想见,本少主不会逼你去见。”

霍青书抬起头,目光直视,且清朗:“实不相瞒,青书入凌府,其实是想寻觅知音。五年前,青书曾在杏子林与一女子合奏‘有凤来仪’,那琴音绕梁,三日不绝,却至此失去那女子踪影。”

“她与你合奏‘有凤来仪’?”凌弈轩的目光一下子冷下来。

“是,女子一袭红衣,头戴面纱,坐在杏子林里抚琴。那个时候她可能身负重伤,曲子弹到一半,突然断弦息音,没了踪影。”

凌弈轩突然安静下来,静得有些可怕。

“如果有一天你寻到她,你是选择这个知音,还是背叛我龙傲?”

“青书会悄然归隐。”

“好。”凌弈轩抿唇,俊颜上恢复纹丝不动:“竹本无心,奈何节外生枝!待你归隐时,我定不拦你。”

“什么归隐不归隐,你们在说什么?嗝,好饱……”躺榻上的雷玖笙终于酒足饭饱的打个饱嗝,抱着肚子‘滚’过来,“主公,这次还要与霍青书对弈一番吗?阿九就不明白了,一盘棋怎么半年也下不完……嗝……”

漓落在吩咐南极宫的宫婢收拾残局,见他吃力的‘滚’过去了,忙拉住他,“阿九!”

“漓落!”凌弈轩示意她退到棋盘旁,自己也撩袍走过去,“玖笙,交代你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而后捻了棋子,与霍青书静静对弈。

“回主公,那条银蛇钻入蔺北皇的府邸再也没有出来过,害得我煮不了蛇羹喝……”

“有道是九声吼一吼,神仙也站不稳。”他落下一粒棋子,平静道:“它是蔺北皇座下的银蛇剑,专以吸取笪孷女子体内的精气提高内力。如果它下次再来,你就直接将它剥皮。”

“主公的意思是说,让我留在这里吗?”雷玖笙立即笑露一对酒窝,“哈哈,抓蛇啊,阿九最拿手了。”

*

不知道是不是临湖空气特别清透的缘故,轻雪只觉这夜睡的特别香,特别沉。清晨一睁眼,就看到梅花雀在窗子下蹦蹦跳跳,而外面的西子湖碧波荡漾。

善音在门外扫院子,竹扫帚沙沙的响,很有规律。

她下榻穿衣,梳洗,稍画妆容,走出去。不自在的是,她住的这个偏居是在最里头,出去的时候必须要经过主居,运气差一点,可能要当着凌弈轩的面走出去。

此刻,园子里在吵。

“让我过去!”

“不让,你是谁?”

“你又是谁?我来找我师父,好狗不挡道!”

“臭小子,你骂我是狗!”

“谁让你挡路中央!”

“睿渊!”她这才见得那扎扎实实堵在门口的浅色肉团是个人,穿了一身过大的浅色缎子,双袖抡起,露出白嫩的胳膊,棕色绸裤下的长腿千斤顶般挡在门口,不准睿渊进来。

他听见轻雪的声音,连忙回头,一双灵活的双眼将面前的女子从头打量到脚:“圣姑姐姐?”

睿渊趁此空隙走进来,笑道:“声若洪钟,身宽体胖,莫非你就是九声吼一吼,神仙站不稳的雷玖笙?”

“我是……”阿九酒窝一开,就要拍胸脯报上大名,却突然想起主子的话,挠挠后脑勺道:“我只是这里给爷守园的小杂役,新来的。对了,圣姑姐姐,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离开了吗?”

轻雪看着这个尽露憨态的男子,笑了:“公子认错人了。”

“认错人了?可是当年我看到的圣姑姐姐就是这个样子,她穿了一身大红的衣裳,美得跟新娘子似的……呀……”他一拍那方正饱满的额头,恍然大悟,“圣姑姐姐不喜欢穿白色的衣裳,而且这么一看,你的确没有圣姑姐姐漂亮……”

轻雪的笑靥僵住,“你说的这个圣姑姐姐叫什么名字?”

“我为什么告诉你!”阿九下巴一扬,神气起来。

“凭师父是你主子!”睿渊看不下去了,折扇一收,对这个男子厉呵:“师父是主,你是仆,主子问话,奴仆不得隐瞒!”

“我看你才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阿九,在吵什么呢?”身后有人推开窗子来,松松揽着亵衣,睡眼惺忪,“小声点,别把爷吵醒了。”

原来是来这夜宿的漓落。

她话刚一说完,男主子就起身了,裸着上身出现在她身后,静静望着外面的轻雪,“阿九,让人将早膳送进厅里,准备二夫人那份。”

第四十五章

青花厅,八名侍女端上八道精致菜品,配时令瓜果,清粥,包点,饺子,摆了满满一桌。

轻雪走进去,隔着凌霄寒微开的窗子,看到男人穿了白色的绸衣正坐在案前看信笺,剑眉紧紧皱着,脸色不大好看。漓落则在拧干红罗绣丝巾,要敷在男人的眼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