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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樽幽月(141)

龙白月暗忖燕王如今御驾亲征出宫在外,那日她在宫门外瞧见的热闹,正是小金王爷为了海夫人与内侍争执,如果那海夫人住在宫中真是陪太妃作伴,好好的自缢干什么?

思忖间人已来到蓬瀛宫,此刻海夫人已被救活,却仍在那里哭闹求死。太医见龙白月来了,如释重负般松了一口气,赶紧打发她去劝解:“快快,你们女人家容易说话,好好劝劝夫人。”

龙白月领命进殿,一众宫女见了她纷纷散开,露出殿正中一张檀木嵌多宝牙床来,上面躺着位锦衣美人,正哭得肝肠寸断。

龙白月挨在她身边坐下,瞧着她象牙般白皙的脖子上一圈乌紫的勒痕,不禁心生怜惜:“海夫人,还请珍重玉体。”

海夫人哪里理会她,兀自悲啼不止,喃喃念得尽是龙白月听不懂的燕语。龙白月只得转动脑筋,试探着在她耳边私语道:“夫人,小金王爷叫奴婢带话给您。”

那夫人果然身子一顿,停止哭泣,惊疑得转脸凝视龙白月。龙白月打量海夫人梨花带雨的娇颜,心想她果然是个尤物,难怪要惹男人们为她起纷争啦。

海夫人抹去眼泪,柳眉踢竖的喝退殿内宫女,这才握住龙白月的手,换了汉话问她:“你是我家王爷派来的?”

海夫人的汉话说得柔软好听,龙白月听着怪受用,却只能心虚的摇摇头:“不是,我不认识小金王爷。”

海夫人立刻又露出万事俱休的灰败表情,心灰意冷道:“算了,我也不指望再听到他的消息,今天我横竖要死的。”

“夫人,虽然奴婢不认识王爷,但进宫时正巧看见王爷为了能将您接回去,正在宫外与内侍争执,”龙白月劝解道,“所以夫人也该坚强些,才能早日与王爷团聚。”

海夫人一听此言,滴滴眼泪立刻扑簌着滑出眼眶,痛不欲生的呜咽:“我怎有脸见他,原本还指望藏污纳垢,苟且偷生出去见他一面再死。如今丑事败露,被太医诊出喜脉,除了一死,还能做什么?”

龙白月浑身一震,立刻心知肚明——她于这方面向来机灵,于是开导海夫人:“孩子是无辜的,何况……也许孩子是王爷的呢?”

“不可能,”海夫人痛苦的摇头否认,“三个月前进宫,我还有过一次月信。”

“那可麻烦了……”龙白月沉吟了半晌,吞吞吐吐建议,“要么,偷偷找太医抓帖药?”

“不成,”海夫人立刻脸色发白,“以前宫中也出过这样的事,结果所有太医全被杀光,你不知道燕王有多残暴,最后连那怀孕的女子及其亲族都没能幸免。”

龙白月听得浑身发寒,最后只得横下心来:“夫人,奴婢建议您就把孩子生下来吧。”

“这怎么成,我更没脸活了……”

“夫人,人活着并不是为了一张颜面。”龙白月握紧海夫人的手,“我的恩师曾说过,死有时候反而是很简单的事,所以它肤浅廉价。如果忍辱偷生让您痛苦,您选择了死亡却让王爷失去希望,您更想选哪种呢?”

“可……这身子连我自己都嫌肮脏,我哪忍心再让他去面对……”海夫人掩住脸哽咽道。

龙白月微微笑起来,俯下身子柔声宽慰她:“如果王爷值得您爱,他必定不会轻贱您肮脏;如果王爷轻贱您肮脏,他却不值得您为他而死了……”

海夫人怔怔的抬起头,愣了许久又大哭起来,然而这次哭声却不再沉痛绝望。龙白月见她终于放松,自己也放下心来,守在她身边喃喃低语道:“夫人,在王爷心中,您好好活着一定比什么都重要。”

一定是这样罢……紫眠……

姨姨是小妖 2008-01-27 19:18

正文 第八十二章 出卖

西北蔚城。

云中飞过一群大雁,公输灵宝站在城楼上仰望天空,想着自己曾经也有一件羽衣,却已被心爱的人烧毁。她多想乘着木鸟跟雁群一起南去,可如今自己只能坐困愁城。

忽而天际传来惊鸿哀鸣,雁群惊散开,一只大雁像是折断了翅膀,直直坠落。灵宝吓得后退一步,贺凌云眯着眼睛瞧了半天,开口道:“是海东青,在抓大雁呢。”

灵宝脸色惨白,低语道:“我知道……那只海东青,是纯白色的。”

白得几乎与云分不开,翅膀泛着阳光的金色,在云霄中翱翔翻覆,最后从人们视野中消失。极目远眺,黑压压的燕兵自地平线一路铺至城下,小小的蔚城像飘摇在沧海上的孤舟。

灵宝恐惧得无法自抑,她弯下腰,拽住贺凌云的铠甲袍角,颤抖着嗓子低声哀求:“凌云,我们离开好不好……”

她的战栗从衣摆处传来,贺凌云侧过脸,想忽略她的恐惧。城下黑色兵阵中不时有黄色旌旗翻卷,那是御驾亲征的标志,他何其有幸,竟引得燕王出动。战鼓擂响,士气大振的却是敌人,连天的吼叫声浪几乎能冲塌城墙,被渴血的狼虎环伺,只有准备赴死的人才能不变色。

然而她何辜去陪他送死呢?她来到蔚城,本就是一个错误。贺凌云将灵宝一把拉起,在战事一触即发时带她去城下。

“凌云?凌云?”灵宝又惊又喜,几乎破涕为笑,“我们真的走?”

“走?”贺凌云脚步一顿,回身凝视她,“走到哪里去?武将一旦背对敌人,便一辈子无颜面对父老。”

“可,可是我们现在要去哪里?”灵宝急得双目又涌出泪水。

贺凌云带着她匆匆进入城楼一处隐蔽的藏兵洞,走下地道,到达一处深达二丈的地穴。地穴中放着一只大瓮,这种瓮名叫“地听”,作战时专派一名耳聪士兵坐于其中,探听是否有敌人掘城墙挖地道。

贺凌云将公输灵宝抱进瓮,又扔给她几只进地道前顺手牵来的干粮袋,阴沉着脸闷声叮嘱:“安心待在这里,等战事结束……外面没声音的时候你再出去……”

“不不不,”灵宝拼命拽住转身欲走的贺凌云,手指都被鳞甲刮出血来,她大声哭喊,“你赢不了的!走吧,跟我一起走吧,求求你了,管他什么成败输赢,这天下又关我们什么事,输了就输了吧……”

“我输得起吗?”贺凌云沙哑低语,按住灵宝的双肩不让她挣扎,可她一身的铠甲依旧焦躁得刮擦瓮壁,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她在他怀中像一只执拗的小兽,娇小却力量充沛,让他总也制服不了她。末了贺凌云只得贴在灵宝耳边狂吼道:“我输得起吗?我输不起!”

灵宝被吓得呆楞住,终于安静下来痴痴看着他。

贺凌云凝视她的泪眼,不再掩饰自己脸上哀惶的神色,他沉沉絮语像是梦呓,却一字一字落进灵宝心里:“我输得起吗?我输不起……现在不同于当初和你作战,输了陪上条性命就算完事。我身后还有父老百姓,守得脚下寸土,便是守住我朝江山。丫头,你若能懂我,就不该拦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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