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云菲却分明感觉到自己的心骤然揪紧，疼得她连吐字都无法均匀：“可惜做不到，戏演完以后，就再也没办法联系上他了。”
更何况……真相只会带给你更大的伤害，又谈何弥补呢？
对不起，乔易。
☆、第三十六章
夏云菲从来不知道，在绝望时独处是这样的滋味。
漫长到像是没有尽头的黑夜里，她静静蜷在床上，用手机搜索关于创伤后应激障碍的资料。整整一夜，只有当心痛席卷而来，无可抵挡时，她才允许自己蒙住眼睛，在黑暗中压抑地轻声哭一小会儿，其他的时间里，她都睁大双眼，逼着自己直面乔易曾经经受的痛苦。
这是她第一次接触到那么多艰深的论文，了解越是深入，内心深处那一点侥幸的希望就越是渺茫。看到最后，她不得不承认，天娜的提议才是最明智的——她必须在乔易察觉前收手、撤离，让他生活在安全的谎言中，才能维持住他来之不易的平静。
哪怕这一切对她而言是那么痛苦、那么不公平……
她的能力有限，可以为乔易做的事不多，但她至少能做好一件事——默默退出、不再打扰，以此证明自己对乔易的感情并不是一句空话。
黎明时分，夏云菲在半梦半醒间朦朦胧胧地想通了一切，才疲倦地合上了双眼，沉沉睡去。
时间像是断了线的眼泪，点点滴滴坠入了黑暗的虚空里。
当夏云菲从黑沉中猛然惊醒，窗外明亮的光线透过白纱，方方正正地投映在地板上，她眨了眨酸涩的双眼，才茫然地意识到自己睡了很久。
她捡起掉落在床边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被屏幕上显示的“13：07”吓了一大跳，慌忙下床洗漱。
在洗手间的镜子里，夏云菲看着自己苍白浮肿的脸和兔子一样红的眼睛，无奈地捂住脸哀叹了一声。
这副鬼样子，怎么见人啊……
尽管猛拍冷水让浮肿没那么明显，又滴了眼药水去除眼底的血丝，平生第一次睡过头的夏云菲仍旧心虚极了。
好在杨阿姨并没有看出她的异样，见她下楼，连忙端来一碗温热的小米粥让她垫垫肚子。厨房里午餐的材料早已经准备好，杨阿姨一边忙碌，一边关切地叮嘱她注意身体：“你平时拍戏这么忙，难得今天没有工作，是应该好好睡个懒觉，放松一下。”
夏云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时放在餐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点开，是乔易发来一条微信。
微信里是一条餐厅信息，附带一句简短的问话：这里你觉得如何？
夏云菲不假思索地回复：好啊。
乔易安排的约会地点，是一家位于综合购物中心的高级意大利餐厅。
这家餐厅夏云菲碰巧知道，主厨是米其林三星厨师，好友露露崇拜的一位女星曾在这里办过婚宴。人均四位数的消费水平虽然令人望而生畏，露露却始终对这家餐厅憧憬不已，经常跟夏云菲提起。
回想当时，两个不谙世事的女孩还曾经天真地约定，等到手头宽裕了，一定去这里大吃一顿。没想到短短几个月后，她竟以如此匪夷所思的方式圆了梦。
真是人生如戏。
周日傍晚，夏云菲仔细化好淡妆，换上精心挑选的白色小礼服，收敛起所有复杂的情绪，平静地走出房间。
乔易在客厅里等候，听见动静，一抬头，就看见她正扶着栏杆缓缓下楼。
他的视线瞬间胶着，如被滴落的松脂牢牢束缚的飞虫，只能被动地望向高处那一双含笑的明眸——看见他的那一刻，她的眼睛亮了起来，玫瑰色的双颊笑靥如花，漂亮得简直有些不真实。
“等很久了吗？”她轻声问，同时步履轻盈地下楼，修长双腿牵动着白色花苞式的短裙，像轻风摇曳着一朵铃兰。
这样自下而上的仰望，为他的等待平添出几分虔诚的意味，乔易淡笑着摇摇头，对已经来到他身边的夏云菲伸出手：“时间刚刚好，走吧。”
夏云菲一怔，随即领会了乔易的意思，红着脸挽住他的胳膊，低下头，不敢去看他此刻的神情。
站在玄关处的杨阿姨忍着笑，一本正经地向他们道别：“乔总慢走，天娜小姐慢走，好好享受今晚的二人之夜哦。”
二人之夜……原本心思简单，只打算出去吃顿饭就按时回家的两个人同时涨红了脸，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与杨阿姨告别后，匆匆驱车前往购物中心。
预订的餐厅坐落在购物中心僻静的一隅，乔易和夏云菲一到，立刻有侍应生殷勤地为他们推开沉重的欧式木门，将二人迎入大厅。
此刻正值晚宴时分，挑高的大厅内灯光昏暗，每一张餐桌中央都点着一盏精致的烛灯，全靠那星星点点的烛光，映照得洁白餐布暖意融融、骨瓷杯盏光洁莹润。场内客人不多，被侍应生巧妙地安排在宽敞的大厅里，四散的喁喁私语融入轻缓的音乐声中，反倒显得空间更加宁静开阔。
夏云菲的容貌太过显眼，一路行来，不断有好奇的目光投向她，幸而此间一向名流如云，她除了被多看两眼，并没有引起什么骚动。
乔易显然仔细考虑过遇上疯狂影迷的可能性，他们预订的座位在一处搁架后方，正好挡住四周窥探的视线。
落座后，乔易没有看菜单，隔着桌子问夏云菲：“想吃点什么？”
夏云菲打开菜单，草草浏览了一遍，却看得脑袋稀昏，之前在美食APP上做的功课瞬间忘光：“嗯……你有什么推荐？”
“这里的菜你应该都吃过了，没什么新鲜的。”乔易微微一笑，“不过我跟主厨理查有些交情，知道他有几道不在菜单上的拿手菜，你要不要试一试？”
夏云菲连连点头，匆忙合上那本写满了外文的菜单，将点菜的主动权完全交给乔易。被她如此信任，乔易心中一暖，笑容更深。
烛光下，乔易低声与侍应生交谈，修长的手指翻动菜单，间或停顿片刻，指着某张图片解释他想要的菜品，对话里夹杂着流利的意大利语。
直到点餐结束，侍应生走远以后，夏云菲仍隔着烛光凝视着乔易，贪恋到舍不得移开双眼。
这是她喜欢的人，那么那么的好。
可惜今晚过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侍应生陆续送上一道道精美的菜肴，夏云菲却没记住自己究竟吃了些什么。她的注意力大半集中在对面的人身上，剩下的一小部分用来克制心乱如麻的自己。
“这里的口味，和我在美国读书时喜欢的一家店很像。”乔易放下刀叉，装做漫不经心地提议，“等你有空度假的时候，我带你去试试那家店怎么样？”
眼下这段感情对乔易来说，就像在延续一场隔了十年的初恋，他依旧是那个青涩笨拙的大男孩，说不出几句动听的情话，却满腔热忱地许下一个又一个未来。
“好啊。”夏云菲缓缓切着牛排，几乎用尽全力，才将双唇笑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