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云菲。
只一眼，他就认出了她。
很难描述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仅仅是惊鸿一瞥，心中块垒就轰然落地，仿佛这段时间所遭遇的一切磨难，都只是为了再见她一面。喜悦、愤怒、仇恨、思念……每一种情感都那么清晰，交织在一起，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扼住了他的喉咙。
乔易纹丝不动，没有表情的侧脸正对车窗，手里那张写有道馆地址的纸条，早已被他揉捏到破损。
原来，这就是她原本的模样。
他静静望着路边那道纤细的身影，看着她全程目不斜视、神情专注地看护着一群孩子，等完红灯，穿过马路，一步步走近，连一瞥余光都不曾分予他，便从他的车窗前擦身而过。
乔易的目光深深追随着她的身影，几乎费劲全力才压下心中的暗流汹涌，沙哑地开口：“跟上那个人，开慢点。”
连夜被霸道总裁驱使，自北京千里迢迢奔袭L市的苦逼助理自然是不敢怠慢，连忙发动汽车，以龟速缓缓追上夏云菲。
借着深色玻璃的遮挡，乔易将夏云菲看得很仔细。她照顾孩子时温柔专注的眼神，自然开朗的笑容，一一印证了他记忆中的那个“天娜”。
之前看到她的证件照时，他并没有多少陌生感。即使五官略有差别，眼角眉梢中独有的鲜活仍然让他一望便知——这就是她。
但面对真人的这一刻，他却发现，眼前这个人非但不是天娜，更不是属于自己的那个“天娜”，她是一个真实的陌生人，一个活生生的夏云菲，做着一份普通但有意义的工作，看上去那么独立、那么快乐，不再从属于任何人。
现在的她，正处于人生的正轨，而唯一那点变数，就是此刻车中的自己。
要下车吗？要相见吗？
即使见面，他又能做些什么？
为了自己的一点自私，就去改变她的人生，将她拉进自己那混乱不堪的生活，他真的有这样的权利吗？
乔易突然之间迷惘起来，凝视着近在咫尺的夏云菲，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选择。
一个为了钱开始的骗局，难道不应该就此结束吗？
他到底在奢望什么？
☆、第五十五章
乔易并没有犹豫太久。
一直专注于看顾孩子的夏云菲似乎察觉到什么，突然转过头，视线扫向路边龟速行驶的奔驰车
虽然明知对方看不到自己，乔易的心脏仍旧一阵狂跳，反射性地开口：“走吧。”
没头没尾的命令让负责开车的李助理十分茫然，忍不住回头确认：“乔总，您的意思是？”
“离开这里！”乔易言简意赅地回答。
总裁如此反复无常，是忘记吃药了吧……李助理目视前方，悄无声息翻了个白眼，恭敬地回复：“是。”
凭借自幼练习柔道养成的警惕性，夏云菲敏锐地觉得情况有些不对——从她领着孩子们过马路开始，路旁那辆黑色商务车就一直沿着慢车道缓缓行驶，始终与他们的队伍保持平行。
起先，她以为是某个不放心孩子的家长，可看清了车上挂着的北京牌照以后，她不由地疑惑起来，停下脚步向车内望去。
然而还没等她看出什么，那辆商务车就骤然加速，一路绝尘而去。夏云菲吃了一惊，下意识盯着车子远去的方向，心中升起一种莫名的失落。
“小菲，这里！”
远远传来的招呼声拉回了夏云菲的神智，她抬头望去，就见周阳早已经等在了体校门口，正扬起手臂朝着她用力挥舞。
夏云菲笑了笑，带着队伍上前与他会合，不好意思地问：“师兄，你等很久了吧？”
“时间正好，我抽了签刚刚出来。猜猜咱们道馆的孩子第几组上场？”周阳一边陪着夏云菲往体校里走，一边得意洋洋地向她邀功，“第2组！怎么样，你师兄我手气不错吧？第1组容易紧张；第3组等待时间太长，小孩子容易松懈；第2组不早不晚，刚刚好。”
“真不错，多谢师兄的好手气！”夏云菲被他逗得忍俊不禁，初次带队的紧张感消失了不少。
平静的日子过得飞快，转眼一周过去。
乔易据说去了美国，天娜仍在低调隐居，营销号再也没有新的爆料。闹得满城风雨的家暴事件暂且告一段落。
键盘侠们被网络世界层出不穷的热门吸引，渐渐散去，夏云菲的生活也复归平淡。只有陆明每天雷打不动的八卦电话，还在提醒着她曾经有过多么离奇的北京之旅。
“我过得怎么样？还是老样子呗。”夏云菲打了个呵欠，兴致缺缺地回答陆明，“真没什么特别的……对了，我发现了一家特好吃的羊肉串，这个算不算？等你什么时候来L市，我带你去吃。”
“好，一言为定，我可喜欢吃羊肉串了！”电话另一头，陆明倒是谈兴十足，和她天南海北地闲扯了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
明哥是不是一个人在北京太寂寞了……夏云菲放下发烫的手机，在心中默默吐槽。
而在千里之外的北京，陆明悻悻地骂了句娘，飞快地穿好衣服，抓起钥匙出了门。
时间刚过晚上9点，都市的夜生活刚刚开始。陆明叫了辆出租车，匆匆赶往城西一处居民区。
下了车，他不急着往小区走，反而熟门熟路地拐到一家烤串店，点了二十串羊肉串打包：“微辣，多放孜然。”
烤串店生意极好，陆明只能在一片烟熏火燎中等着。他双手抄在兜里，怡然自得地嗅着诱人的烤肉香气，忽然意识到自己正逐渐被叶凌那臭小子同化。
妈蛋，真是近墨者黑！
他在肚子里恶狠狠地鄙夷着自己，手里却拎着烤好的羊肉串，穿街过巷钻进一栋灰不溜秋的居民楼里，靠着手机照明找到了叶凌家。
“陆明哥，你怎么才来？”叶凌一脸生无可恋地打开门，挠着蓬乱的鸟窝头，闻到熟悉的烤串香味，迷蒙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扬起清瘦的下颌，给了陆明一个少年气十足的笑容。
看到叶凌这一笑，陆明顿时觉得自己满肚子的不爽都平息了。他得意地晃了晃手中的烤串，在叶凌垂涎的眼神里，侧身挤进了这间凌乱的小屋，眼风四下一扫，不以为然地“啧”了一声：“怎么又这么乱？不是最近才给你打扫过吗？”
“乱吗？还好吧。”叶凌不以为意地拨开茶几上的外卖饭盒，接过烤串往笔记本边上一放，抓起一串羊肉串边敲键盘边吃。
陆明无奈地摇了摇头，打开冰箱拿出两罐北冰洋汽水，走到叶凌身边，在堆满了脏衣服的沙发上找出一块空隙坐下，先递了一罐给叶凌，再打开自己那罐：“别光顾着吃，有正事！”
“说。”叶凌头也不抬，口齿不清地应了一声。
陆明放下北冰洋，从口袋里掏出一只U盘，看了看凌乱的茶几，直接伸长胳膊放在了电脑键盘上：“这里头有段录音，回头你帮我发给乔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