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去歇着吧。”赵缜抢话道。
吴青湘没有看他,缓缓起身施礼,退出了思远斋。
李怡坐在上首,将赵缜魂不守舍的模样看在眼里。
赵缜的目光一路追随着吴青湘,等人走了收回视线,才发现李怡一直默不作声地看着自己,顿时头皮一麻,尴尬地叹气:“十三郎,对不住……”
李怡烦闷地冲他摆摆手:“这事怨我。”
“不,是她心存执念,我一直都知道。”赵缜苦笑,“身为大丈夫,总要比女子多担待些……你好好对她。”
李怡没有给他答复,只说了一句:“我们还是言归正传吧。”
“是。”赵缜振作精神,正色道,“十三郎若是疑心给颍王通风报信的另有其人,我们就着手彻查,尽快把幕后黑手揪出来,以后才能放心做事。否则这次影响的是茶行生意,将来万一被查到冶铁坊,简直不堪设想。”
“我怕的就是这个万一,你想通就好,”李怡颔首,又道,“既然圣上宠幸郑注,榷茶法颁布已成定局,你我不如先定个对策。”
“是啊,私茶被禁,很多生意就没法过明路了,我会想办法,先把压在手里的存货抛掉。至于明年开春的新茶,十三郎你有何打算,难道要全盘放弃吗?”
李怡沉思片刻,缓缓道:“这榷茶法能不能在各地顺利推行,我心中存疑。但京城里的生意,只怕有人正设了圈子等我们跳,还是先收手为好。至于明年的新茶……我想把生意往外铺一铺。”
赵缜眼睛一亮,兴奋地问:“你的意思是,销往外邦?”
“对。”李怡笑道,“魏晋之时,胡人只嗜酪浆,而今中原出产的茗茶,哪个番邦不渴求?康承训走了那么多趟回鹘,当然不会只为了递送消息。”
“还是十三郎你深谋远虑,像我这样天天低头只盯着手里的算盘,反倒拘束了眼界,”赵缜慨叹,脑筋一活络,便自己开始盘算,“在番邦卖茶的钱,可以直接换成香料、宝石,可惜马市管控得太严,否则对我们来说最有价值的,还是骏马良驹啊……”
李怡微微一笑:“马将军那一头,在飞龙厩里有现成的关系,难道你要白放着?”
第166章 喜得千金
飞龙厩掌管着京城所有马匹,尤其是禁军的仗内六厩,每年淘汰劣马、采办新骏,一进一出,都是大笔的金银往来,若是能从中渔利,弥补远途贩茶的损失绰绰有余。
赵缜肚子里算盘一打,顿时喜上眉梢:“此事大有可为!不过……”他顿了顿,斟酌道,“我们如果把生意做到番邦,再通过飞龙厩,插手马市的买卖,可得比以往更加谨慎行事,否则稍有不慎,被栽赃一个里通番邦的罪名,麻烦可就大了。”
“太谨慎也没多少意义,只要遭到天子猜忌,无论我做什么事,下场都一样。”李怡无奈地笑笑,“不信你看漳王。”
赵缜叹了口气:“话虽如此,小心些总不为过。”
“放心吧,若不是出于谨慎,我何苦对外装聋作哑这么多年?”……虽说是故意找借口逃出思远斋,等回到自己的庭院时,吴青湘倒觉得身上的确有些疲乏。
她宽去外衣,躺上床,让侍儿替自己揉捏浮肿的小腿,随后慢慢闭上眼睛,装出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寝室里一片安谧,心却乱成一团,吴青湘微微皱眉,颤动的睫毛多少泄露了一点她的慌张。
李怡已经开始起了疑心,以他的睿智,多久会发现萧洪,又多久会发现她?
若有一天真相大白,被李怡知道自己背着他做了那么多事,他会如何处置她?
不,哪怕他什么都不做,她也没颜面再苟活于世了!
吴青湘一阵心惊肉跳,手指攥紧了身下锦褥,一个决定在心中暗暗成型。
萧洪这个人,非除不可。
腹中的胎儿仿佛感受到了她的戾气,不安地踢蹬着,让吴青湘拧紧了眉心。
肚子里这孩子,也是个祸胎。
这还没生呢,萧洪就已经想方设法地纠缠她,恨不得将二人之间的苟且昭告天下。等这孩子真生下来,还不知道他要闹出多少鸡飞狗跳的事。
与其等他出了纰漏将自己害死,倒不如自己先下手为强。
吴青湘睁开双眼,屏退侍儿,轻轻抚摸着自己隆起的肚子,目光中幽幽透出一股阴狠。
孕中诸事不便,等孩子生下来,她就要抓紧时间了……这一年十一月,晁灵云如愿以偿地生下了一个女儿。
女娃娃玉雪可爱,眉眼形状极像李怡,一双眼珠却和晁灵云一样,黑如点漆,望着人的时候总显得格外认真,目光恬静而深秀。
安正院内喜气洋洋,连一向端肃的李怡都高兴坏了,天天抱着女儿不撒手,在不得不放下女儿的间隙,他翻遍了从古到今的各类诗赋,忙着给自己的第一个女儿起名字。
三天后,吴青湘也在琉璃院里生下了一个男孩。
这男孩瘦得像只小猫,哭声又轻又细,好像一不留神就会断气似的,令人担心不已,凡是有经验的妇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一个早产的孩子。
女医为吴青湘洗干净孩子,擦干他一头乱蓬蓬的胎发,将孩子细心包裹好,叮嘱吴青湘和乳母:“这孩子先天不足,后天一定要细心调养,尤其是冬天,可千万不能让他着了风寒。”
“多谢娘子提点,奴婢一定谨记在心。”乳母恭敬地回答女医,倒是吴青湘兀自闭目昏睡,连孩子都没有看上几眼。
对比安正院里的热闹气氛,吴青湘的庭院就冷清了许多。侍儿送女医走出庭院时,女医犹豫再三,还是对侍儿道:“我看娘子之所以早产,与心气郁结,脾胃失调有很大的关系。你多劝解劝解娘子,将深宅内院里的宠辱看淡一些,还是保重自己的身体要紧。”
“可不是吗,我平日也没少劝娘子。”侍儿委屈得眼眶发红,“奈何娘子就是不听,终日长吁短叹,茶饭不思。她从前是多豁达的一个人哪,如今却生生被折磨成了这样……”
侍儿说着说着就哽咽起来,女医虽见惯了兴衰荣辱,也不由叹息道:“情之一字,足以伤人至深。”
这厢晁灵云在安正院听说了吴青湘早产,瞥了一眼正抱着女儿的李怡,没说话。
殿下这是爱屋及乌爱糊涂了啊!千金虽好,怎及得上带把的男丁呢?王宗实心急火燎的,盼着李怡能去吴青湘那里看一看,一个没忍住,念叨起来:“唉,吴娘子生下来的小郎君,小人刚刚去看了一眼,瘦得跟小猫似的,真是怪可怜见的,还不及我们小嗣王当年一半大呢……”
话还没说完,他就听见晁灵云在一旁冷笑了两声。
王宗实的脊背上瞬间冒出一层冷汗,连带着脸也涨得通红:“殿下,小人多嘴了……”
这时李怡终于抬起头,却是问晁灵云:“你觉得瑶池的‘瑶’字如何?不必和男孩一样取带水的名,但用了这个典,也就有了傍水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