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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朝云(182)+番外

这句话音量不大,却偏偏被正举杯侑酒的翠翘听见。

翠翘瞬间满脸涨红,正天花乱坠的舌头也打了结,却碍于身份发作不得,只能瞪起一双眼睛,怒视着宝珞。

宝珞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可惜说出去的话就如泼出去的水,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收回来。

待到翠翘走远,宝珞挨着晁灵云,悻悻道:“她一定觉得我小人得志了。”

“你啊,明明没那份心,偏要多一句嘴,”晁灵云数落了她一句,悄声道,“她如今的心情,你又不是不知道。”

“嗯,这次太子因为荒废课业,受了那么大的罚,恐怕以后都会收心,不敢与教坊中人走得太近了。”宝珞悄声道,“翠翘也是押错宝了。太子可不是一般的公子王孙,可以随意和乐伎厮混享乐,圣上降罪是迟早的事,这次没牵连到她,已是万幸。”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也得她自己醒悟才行。”晁灵云叹了口气,这时温儿和瑶儿恰好跑了过来,也不知吃了什么,四只油汪汪的小手围着晁灵云要抱抱,害她好一阵手忙脚乱,只得将闲话撂下。

另一厢翠翘出了麟德殿,叫来管赏钱的弟子,咬牙切齿道:“去,把刚刚晁孺人和王孺人赏的东西给我捡出来,丢到井里去!我就是穷死也不领她们的赏!”

“是。”弟子低头应了,忙不迭去照办。

翠翘仍不解气,兀自愤愤道:“她二人攀了高枝,便摆出那样一副嘴脸来羞辱我,哼,往后路还长着呢,也别得意的太早……”

语毕,想到自己这些年在太子面前奉承,被他一口一个“鸡血娘子”地叫着,含羞忍耻、做小伏低,就指望能有出头的一天,却险些被天子问罪,丢了脑袋,就不禁一阵悲从中来。

翠翘鼻子一酸,背着弟子们悄悄抹去眼泪,正要继续向前走,迎面却撞上安王李溶一行人,她连忙避让到一旁,领着众弟子向安王行礼。

原本不过是例行公事的一个交汇,安王李溶却意外地停下脚步,含笑望着翠翘,开了口:“这不是翠翘娘子吗?”

“殿下记得奴婢?”翠翘双眼一亮,顿时觉得受宠若惊。

“娘子舞姿超群、风华绝世,本王怎会不记得?”安王打量着翠翘,忽然凑近了一步,柔声问,“娘子刚刚哭过?”

“没,没有……”翠翘不假思索地否认,心脏却在下一瞬炸裂般狂跳,隐隐意识到自己一直苦等的机会已悄然而至,“殿下……奴婢谢殿下关心……”

安王微微眯起双眼,慢条斯理地笑了,向翠翘缓缓伸出一只手:“走,陪本王去散散心。”

第194章 夜半密信

这一晚重阳宴散时,已是更深露重,漫天星辉。

光王的车驾走夹城回到十六王宅,当马车停在宅门前,温儿与瑶儿早已伏在晁灵云膝上,睡得极为香甜。

晁灵云不愿假手于奴婢,与李怡一人抱着一个孩子下了马车,在夜色中并肩走回安正院。

驾车的仆从一抖缰绳,轻轻吆喝一声,驾着马车离开。一直紧跟其后的另一辆马车这才缓缓停到宅门前,车帘一动,从车内跳下一名侍儿。

侍儿放好杌凳,扭身向车内道:“娘子,可以下车了。”

车内不闻应答,唯有车帘如波纹一晃,便见吴青湘弯着腰出了车厢,面无表情地下了车。

侍儿伺候吴青湘进了宅门,才又爬进车厢,从车里抱下小郎君李渼。

八月过后,秋凉已是一夜重过一夜,渗入蒙昧不明的月色,照得人心头生寒。

吴青湘一路走回自己的琉璃院,柔软的鞋底踩过阴暗潮湿的寒苔,不闻一丝声响。

今夜院中又是死寂一片,仿佛秋虫都对这个面如覆霜的女子生出畏怯。吴青湘独自走在前头,也不要人提灯引路,径自脱履登堂,却在跨过门槛的一瞬间,穿着薄罗袜的脚底踩中了一物。

她低头查看,发现一封雪白的信笺落在地上,衬着青色的地毯,在幽暗的夜色里显得那样诡谲。

她弯腰拾起信笺,侍儿好奇,在一旁探头探脑地问:“娘子,这是什么?”

“休要多问。”吴青湘将信笺拢入袖中,冷冷道,“有这闲工夫,先去安置孩子。”

“是。”侍儿缩了缩脖子,赶紧抱着李渼去了卧房。

吴青湘独自走到桌案边,点亮灯火,却在展开信笺的一瞬间,素来冷静的脸上彻底失去了从容。

只见雪白的素纸上画着一枚袖箭,用笔稚嫩、画功拙劣,然而袖箭尾柄上那个小小的“罗”字,却勾起她心底最阴郁的回忆。

吴青湘将笺纸飞快揉成一团,攥在掌心里沉默了许久,才从牙缝里轻轻挤出一句:“阴魂不散……”

萧洪,一个早就被驱逐出京、死在流放路上的罪人,随着这封信笺将秘密捅破,再次回到了她的生命里。

一瞬间危机感如磐石万钧,压得吴青湘几乎喘不过气。

到底是何人送来这封信,这人是如何进了光王宅,又知道她多少事?

己在明、敌在暗。当务之急,还是先查清楚这封信的来龙去脉,才好有个应对。

理清了思绪,吴青湘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在灯下重新展开笺纸,反复查看。

这封信上只画了一枚袖箭,箭上的“罗”字歪歪扭扭,丑得像蚯蚓,也许写信的人压根就不识字。这样一个目不识丁的人,用的笺纸为何却细腻洁白,品位不俗?

再者光王宅虽不是禁卫森严,也非任人进出之地,谁能冒险潜进宅中,将信准确无误地投入琉璃院?或许这笺纸,就是窃自光王宅中,而这个人,也很可能就在光王宅里。

吴青湘想通这节,冷冷一笑,将笺纸放到灯上点燃了,丢进唾盂——如果这人知道自己的底细,为何不直接发难,却鬼鬼祟祟弄了这么一封信出来,拐着弯地提醒她过去的事?

是投鼠忌器,怕他的孩子遭了殃吗?

吴青湘的眼眸在灯下微微闪了一闪,低头吹熄灯火,自去安歇不提。

一夜无话,翌日清晨,吴青湘破天荒地去了李渼屋中,漫不经心地坐在榻上,看侍儿喂他用朝食。

侍儿手持粥碗,握着汤勺,追着李渼满屋子跑,又见旁观的吴青湘面色冰冷,不由紧张地解释:“小郎君这两天有点挑嘴,吃饭不香,往常不这样的,兴许是在宫宴上吃刁了嘴……”

“他才进过几次宫,就能吃刁了嘴?按说秋后天气转凉,胃口也应该见长。”吴青湘打量着孩子,问侍儿,“是不是你给他吃多了糕点细果?”

“冤枉啊,娘子叮嘱过要让郎君吃好正餐,奴婢哪敢再惯着郎君?”侍儿连忙叫屈。

吴青湘点点头,注视着一直背对自己,沉浸在玩耍中的孩子,默默陷入沉思。

……

几场秋雨过后,碧空白云更见高旷,长安已是黄花堆积、菊香冲天。

这日一大清早,李怡又去了荐福寺,晁灵云正在房中洗漱,一名婢女忽然来到廊下求见,进门后低声向她禀报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