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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朝云(192)+番外

到了这个时候,李永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一股深切的恐慌淹没了他,然而除了拼命拍门,他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冻僵的双手渐渐失去知觉,宫门却依旧纹丝不动。

走投无路的李永失声痛哭,只能掉头返回太和殿,在苦苦捱过一段宫道后,才发现回头的路也已经被一道门堵死。

巨大的绝望瞬间压垮了一向养尊处优的太子。李永从未如此狼狈过,漫漫长夜,他拼命挤在宫门的角落里,试图借着那一点门檐躲避雨雪,然而厚实的棉袍最后还是湿透了,死沉死沉地压在他身上,像冰冷的石头,拽着他坠入寒气凛冽的深渊……

后半夜,冻僵的太子被人抬回少阳院,体温很快从极低窜至高烧。昏沉中,一大碗苦辣的汤药灌下喉咙,他闭着眼睛呻吟了两声,便咽了气。

……

噩耗在隔日清晨传入教坊,惊呆了沉浸在乐舞中的元真师徒。

太子暴薨,对这个难掩颓势的王朝,意味着太多。

“这《霓裳羽衣曲》,你们还练得下去吗……”元真无奈叹息,看着眼前坐立难安的两个徒弟,索性挥手赶人,“算了,你们先回去吧。”

晁灵云和宝珞惭愧地向师父赔罪,元真倒也看得开,讪讪笑道:“我到现在才有体会,你们两个真的已经是皇亲国戚了。”

晁灵云看了一眼宝珞,刚对她挤出一抹苦笑,便被宝珞一把抓住手腕,直直向门外拉:“师父,我们去去就回。”

宝珞一边大声保证,一边将晁灵云拉到门外,烦躁地对她抱怨:“灵云,我好烦啊。太子突然薨逝,五郎他又要发疯了。”

晁灵云没想到宝珞会说出这种话,愣了一下,又觉得好笑:“你觉得颍王是在发疯吗?”

“他还不如发疯呢。”宝珞精致的五官皱在一起,“我只想和他做一对长久夫妻,我讨厌他的野心。”

晁灵云看着宝珞,突然就有点羡慕她。她恐怕永远都无法像宝珞这样,直率地议论自己的男人。

“还是光王稳妥可靠,真羡慕你。”宝珞性子急,说话间已是直奔马厩,随便牵了匹马,骑上就走,“我回去敲打男人了,事成之后就到光王宅找你。”

“好。”晁灵云与她挥手作别,随后自己也骑上马,匆匆赶回光王宅。

此时光王宅中已是一片缟素。李怡见晁灵云突然回来,知道她是担心自己,心中不禁暖意融融,握住她的手,安慰地拍了拍:“宅中并无变故,你不必替我担心。”

“我怎么可能不担心呢?”晁灵云轻声道,想起方才宝珞的态度,忍不住问,“太子薨逝,对你而言,是不是一个机会?”

李怡摇摇头:“太子顽劣不驯,难成大器,我早料到他会被废,只是没想到,他连命都保不住。”

“是啊,太子是圣上的独子,圣上现在一定伤心至极。”晁灵云推己及人,想到原本就郁郁寡欢的天子,心情更是低落。

“天子子息单薄,的确是一桩憾事,偏偏他又是个迂腐的性子,我猜他接下来,一定会优先从先帝子嗣中择定太子人选。他却忘了自己是弟继兄位,颍王和安王又如何能够甘心。”李怡对晁灵云道,“所以我才说,现在不是我的机会,倒不如避其锋芒,坐山观虎斗。”

晁灵云点点头,依偎着李怡,轻声道:“这样也好。至少这一次,我不想看到你参与其中。”

李怡有几分明白她的心思,伸手抚摸她的鬓发,柔声问:“因为圣上?”

“嗯,圣上与其他人都不一样,他有许多弱点,但总归是一个很好的人。”晁灵云靠在李怡肩头,望着窗外阴云沉沉,始终不放晴的天空,怅然道,“圣上的性情,并不适合做皇帝。这些年看着他郁郁不得志,我心里也很难过。那支《霓裳羽衣曲》,我还是希望将来有一天,能够跳给他看……”

开成三年十月庚子,太子暴薨,谥曰庄恪。

从此天子越发消沉,时常称病不朝。大唐自宪宗皇帝以后,两朝天子都是英年早逝,一时朝野内外,皆以储嗣未定为忧。

就在这风雨飘摇、人心浮动的日子里,晁灵云等人在教坊中闭关用功,耗费近一年时间,终于将《霓裳羽衣曲》编成。

舞成了,却不知何时才能将这一支风华绝世的乐舞,示于人前。

一次排演结束,郑中丞竟突然放下小忽雷,掩面痛哭了一场:“世事多艰,这《霓裳羽衣曲》,终究是我们的一场梦啊。”

她的意思大家都明白,然而除了陪她落几滴泪,现实面前,所有人都无能为力。

教坊使早在大曲编成那日便入宫报喜,宫中却迟迟未有消息,直到重阳日将至,天子才传口谕,命郑中丞等人于重阳节当日,在麟德殿大宴上演《霓裳羽衣曲》。

第204章 重阳宴惊变

确定《霓裳羽衣曲》能够上重阳大宴,令晁灵云等人振奋不已。

宝珞双手合十,笑着感慨:“老天保佑,辛苦练了那么久,总算没有白费。”

晁灵云看着宝珞欢天喜地的模样,莞尔一笑,也双手合十,在心中默默祈祷:愿这支舞是一个好兆头,从此天子龙体安泰,大唐重现盛世。

为了重阳节那天能有最好的状态,已经住回王宅的晁灵云和宝珞又各自回去安抚情郎,重回教坊潜心研习。

转眼到了佳节当日,乐伎百戏一早便入宫侍奉,众人逢着喜事,一路虽不敢高声喧哗,也是言笑晏晏、眉飞色舞。

气象万千的大明宫,这一日更是乾坤爽气满,台殿秋光清。

麟德殿大宴已开,晁灵云一行在偏殿更衣梳妆,正忙得热火朝天,冷不防一串尖锐刺耳的笑声在殿中响起,将众人吓了一跳。

晁灵云转过身,向笑声处望去,就看见刚跳完《圣寿乐》回来的翠翘被舞姬们簇拥着,正趾高气扬地看着她们。

“这丫头又怎么了,跟吃错了药似的。”宝珞在一旁皱眉嘀咕。

“估计是在前殿得了厚赏,来跟我们炫耀的吧。”晁灵云猜测。

宝珞不由发出一声嗤笑:“真可惜,她得意不了多久了。今日最出风头的乐舞,只可能是我们的《霓裳羽衣曲》。”

宝珞这话声音不大,却刚好可以传入翠翘的耳朵,聚在她身边的弟子顿时紧张起来,生怕自己的师父当场发作。

然而出乎众人意料,今日翠翘竟丝毫不介意宝珞的态度,只是轻蔑地瞥了宝珞一眼,便施施然走回了自己的地盘。

嘴里轻轻哼着小曲,翠翘对镜卸妆,看着镜中人儿一舞方罢,粉面朱唇莹莹生光,心中不由自怜:这等如花似玉的容貌,也难怪被安王捧在掌心里疼。

等着瞧吧,安王这会儿已经在向圣上敬酒,贤妃娘娘就要跟圣上提立嗣的事了。

一旦事成,等安王做了太子……翠翘幻想着自己青云直上,被人艳羡的日子,心里涌起一阵激动。

偏殿门口,晁灵云等人已为《霓裳羽衣曲》做好了准备,只等教坊使召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