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公主挽着她的胳膊,心有余悸道:“灵云,你对可汗说的那番话,太冒险了。”
晁灵云在刺骨的寒风中紧紧依偎着太和,叹了口气:“我知道,可如今我们手里一点筹码都没有,倒不如兵行险招。”
“灵云,你还不够了解这片草原。”太和黯然道,“草原蛮夷就是一群乌合之众,死了一个可汗,就会有下一个,灭了一座金帐,就会有下一座。如今回鹘各部落,一定在整合势力,推出一个新的可汗。黠戛斯可汗除非征服所有回鹘部落,否则送我归唐,就要付出足够的兵力保护我,这是不可能的。”
晁灵云恍然大悟,懊恼道:“原来是我天真了,公主放心,我不会再轻举妄动。”
说话间,二人回到自己的毡帐,晁灵云揭开帐帘,扑面而来的温暖令二人喜出望外。
“火炉竟然没灭,”晁灵云跺跺冻木的脚,走到炉边看了一眼,惊喜道,“是有人替我们续上了干粪!”她回过头,望着太和笑道,“看来今晚的大宴,也不算白去。”
太和回她一笑,眼中的忧惧却不曾消失。
晁灵云兀自兴高采烈地烧了热水,服侍太和洗漱睡下,直到这时才觉得倦意满身,便懒得洗漱,直接和衣而卧,陷入梦乡。
这一觉昏昏沉沉,也不知睡了多久。晁灵云舒服地翻了个身,朦胧中刚要睁眼,忽然听见帐外传来缓慢的踩雪声,与注吾合素虎虎生风的步伐截然不同,她立刻警觉地坐起来,紧盯帐帘。
来者步履迟疑,掀帐帘的速度倒是极快。他猫着腰闪进帐中,身后帐帘还没落下,便感觉到眼前人影一晃,一道劲风刮在脸上,跟着双眼剧痛,显然被人用手指戳了个正着。
他瞬间捂住眼睛,破口大骂,同时伸手摸索腰间佩刀,却听见唰的一声,利刃已经被偷袭者抽出了鞘。
深切的恐惧迫使他睁开刺痛的双眼,夺路而逃,出帐后跑了几步觉得不对劲,低头一看,才发现肚子上冒出了一只滴血的刀尖。
毡帐中,被惊醒的太和望着晁灵云,颤声道:“你,你把人杀了?”她咽了口唾沫,忐忑道,“看那人衣着,地位应该不低。”
“就是地位不低,才方便我杀鸡儆猴。”晁灵云走回榻边坐下,喘着气道,“公主不必担心,等可汗找上门,我自有计较。”
第225章 禁脔
公主毡帐闹出一条人命,死的还是个将军,果然不久之后便惊动了可汗。
可汗一觉醒来,听到这个坏消息,宿醉的脑袋更是头疼欲裂。
前来报信的注吾合素观察着可汗铁青的脸色,斟酌着说:“目前公主的婢女已经承认杀人,但咬定是自卫,拒不认罪。”
“又是那个婢女,她可真有本事……”可汗揉着太阳穴,冷笑,“酒一醒就摸进女人帐篷里,还被人给杀了,废物一个。”
“卑职也这么觉得,”注吾合素附和道,“太和公主虽是俘虏,可背后还有一个大唐,我们冒犯不得。”
“什么冒犯?眼下被杀的人,是我的将军。”可汗横了注吾合素一眼,沉声道,“你去把那个婢女押到牙帐,我要她给我一个交代。”
注吾合素心中暗暗叫糟,却只能低头应道:“是,卑职遵命。”
晁灵云也是被注吾合素告知,才知道自己杀掉了一个黠戛斯将军。她倒也不怕,只要可汗别不问青红皂白就杀了她,她便有信心脱罪。
注吾合素一边缚住晁灵云的双手,一边瞄见她淡定的脸,无奈地问:“你就不怕可汗处死你吗?”
“是那个将军心怀不轨,我相信可汗会秉公处理。”
“你只是一个女奴,而可汗损失了一员将军,你觉得自己的命比得上一个将军吗?等着瞧吧。”注吾合素叹了口气,押着晁灵云前往牙帐。
此时将军的尸体已被抬进牙帐,可汗坐在王座上,注视着插在尸身上的那把刀,列于王座两侧的官员们满脸悲愤,然而可汗不开口,他们也只能保持沉默。
晁灵云一走进牙帐,便见到这一幕,她无视官员们快要吃人的眼神,从容地跪在地上,与可汗对视。
可汗盯着晁灵云,用黠戛斯语说:“你这一刀,刺得很利落,不像是只会跳刀舞的人。”
注吾合素替晁灵云翻译了一遍可汗的话,末了又添上一句:“可汗明察秋毫,你还有何话说?”
“这人擅闯公主毡帐,死有余辜。”晁灵云傲然道,“奴婢若不杀他,公主就会受辱,而黠戛斯也会与大唐结仇,这对可汗有百害而无一利。”
注吾合素将晁灵云的话也翻译了一遍,以便其他官员能听懂。
可汗等注吾合素翻译完,才冷笑着开口:“你不必为黠戛斯操心,也不必为我操心。我承认他闯进公主帐中是心怀不轨,不过会受辱的,倒不一定是公主。”
晁灵云心中一阵恶心,手指甲暗暗掐住掌心,忍着愤怒问:“可汗的意思是,如果受辱的是奴婢,可汗就不会惩罚将军,对吗?”
可汗黑沉沉的眼睛盯着晁灵云,无情地给出答案:“对。”
晁灵云冷冷一笑:“奴婢有自知之明,不敢与将军比贵贱。但奴婢还有一问,恳请可汗明示。”
“你说。”
晁灵云稽首一拜,缓缓道:“奴婢已经明白,可汗不会为了奴婢的贞洁惩罚将军。那如果将军上战场时转身逃跑,可汗又会如何?”
“我会杀了他。”
晁灵云要的就是可汗这句话。她立刻指着插在尸身上的刀,大声道:“那么请可汗看一看将军身上的伤口。他是背后中刀,可见一旦遇到危险时,他面对奴婢一个女人都要逃跑,更何况在沙场上面对千军万马呢?”
“听你的意思,你是替我解决了一个隐患?”
晁灵云理直气壮地点头:“身为将军,私闯女子毡帐是卑鄙,面对危险转身逃跑是怯懦。这样的人,又何必活着?”
一番慷慨陈词说完,帐中已是鸦雀无声。可汗不再理会晁灵云,而是转脸问帐中官员:“这婢女的话,你们都听见了,谁能反驳她?”
众人面面相觑,却无一人开口。
“你们不反驳,就是认同这婢女的话,”可汗起身走下王座,在路过晁灵云时瞥了她一眼,吩咐注吾合素,“我判她无罪,替她松绑。”
注吾合素惊喜地应了一声:“是。”便动手解开晁灵云手腕上的绳子,悄声道,“你真是命大。”
晁灵云笑笑,与注吾合素并肩走出牙帐,望着可汗的背影道:“是可汗对我手下留情了。”
“可汗不是一个会随便留情的人。”注吾合素意味深长道。
晁灵云懒得深究他的话,只想快点回去向公主报平安,却发现可汗始终走在自己前面。她隐隐觉得有些不对,问注吾合素:“你看可汗走的方向,是不是和我们一样?”
注吾合素没有回答她,因为答案已然揭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