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仰望着李怡，咬住嘴唇不再出声，只微微点了一下头。
辎重庞大的马队、高大的驼车，在草原里都很难隐蔽。回鹘士兵很快也发现了太和公主一行，黑压压的兵团瞬间像一线潮水，向他们涌来。
晁灵云望着远处人数众多的骑兵，焦灼道：“十三郎，人比想象的多。”
“看来回鹘残部又集结了。”李怡沉吟片刻，从怀中掏出一对铜哨，递给晁灵云一只，“趁回鹘人还没发现阿姊，你先带着阿姊向东跑，别出草丛，免得被他们发现。等危机解除我就去找你们，若天黑后还没听见我的哨声，你们就不必再等，趁着夜色赶路要紧。”
说罢他翻身上马，以巾遮面，一马当先冲向回鹘兵团。黠戛斯达干们也咆哮着上马，领着精兵一起冲了上去。
晁灵云遵照李怡的嘱咐，拉着太和钻进茂密的草丛，拼命向东跑。
两人一口气跑出两三里路才停下，晁灵云倒在草地里，气喘吁吁道：“公主，我们就在这里隐蔽，免得一会儿十三郎找不到我们。”
太和抱着膝盖，缩成一团，咳了好一会儿才顺过气：“灵云，你去帮十三弟吧，不用管我。”
“不行，我必须留在这里。”晁灵云摇摇头，犹豫了片刻，咬牙道，“如果十三郎抵挡不住，就得由我……由我带着公主走出草原。”
“胡说八道！”太和厉声打断她，“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十三弟若是遭遇不测，你能承受得住？我们两个女人走出草原，胜算有多大？如果再碰到回鹘人呢？你也要赔上自己的性命吗？”
晁灵云被太和一连串质问呛得不知所措，只能讷讷辩解：“公主，我不是这个意思……”
太和瞪着她，眼泪顺着脸颊不断滴落：“那你们究竟是什么意思呢？你们这样舍命冒险，到底有没有为我想过？如果需要你们如此牺牲，不说归唐，我又有何颜面独活？”
“公主，对不起。”晁灵云鼻子一酸，倾身搂住太和，“我明白公主的意思了，对不起，我和十三郎只顾意气用事，却没有考虑过你的心情。”
太和眼含热泪，慨然一笑：“你明白就好。灵云，虽然我命途多舛，却不需要你们舍命相救，我是回鹘可敦、大唐公主，是可以与你们一同进退的伙伴。”
“公主，我从未将你视作弱女子。当初在嗢昆河畔，你对可汗说我是你最重要的伙伴，其实我心里和你想的一样。”晁灵云紧紧搂着太和，将脸埋在她肩头，“公主，我这就回去，帮十三郎杀敌。”
“好。”太和赞许地拍了拍晁灵云的肩，对她强调，“若对方兵力太强，你和十三弟都不要硬拼，我毕竟是回鹘可敦，虽无实权，出面保住大家的性命还是绰绰有余的。”
“可公主一旦出面，就又要落入回鹘人手中了！”
“落入就落入吧，我也算是奇货可居，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的。”太和凄然苦笑，“左不过再忍耐一次罢了，反正这么多年的委屈，我不都挺过来了？我相信即使这一次躲不过，只要你们都在，这一定是我最后一次受委屈。”
晁灵云深吸一口气，平复激荡的心绪，郑重承诺：“灵云一定竭尽所能，不负公主信任。”
太和点点头，催促她：“事不宜迟，你快去吧。千万记住，真到了生死攸关时，就弃掉那帮黠戛斯人，与十三弟一起逃生，保命要紧。”
“公主放心，我和十三郎一定尽快与你会和。我们三个人谁都不能少，必须一起回到大唐。”晁灵云斩钉截铁地说完，向太和一拜，转身钻进半人高的草丛，不见了踪影。
一阵微风拂过，太和在沙沙作响的草丛里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平静地等待自己未知的命运。
借着风雨前的片刻宁静，她在心中回顾前半生，所见皆是不堪，值得珍惜的人只有两个，此刻都在几里之外为自己拼杀。他们是她命中仅剩的珍宝，值得她豁出性命去保护。
一瞬间心中豁然开朗，太和睁开双眼，从腰间荷包里摸出回鹘可敦的印鉴，紧紧攥在掌心。
约摸半个时辰后，只见眼前草丛一阵晃动，晁灵云再次钻了出来。
太和心神一凛，紧张地问：“十三弟呢？”
“我让他逃走了，”晁灵云擦着脸上凝固的血迹，虽然力持镇定，却还是为刚刚亲历的血战感到悲怆，“回鹘人太多，我们打输了。黠戛斯人全军覆没，因为回鹘人蓄意报复，没留一个活口。我们的护卫穿着黠戛斯的衣袍，都被误杀。好在十三郎没受什么伤，他原本想跟我一起来见公主，我将公主的意思转达后，他临时制定了一个计划，大略对我说了说……”
太和得知噩耗，正伤心沮丧，听到这话连忙问：“十三弟有什么计划？”
晁灵云刚要对太和细说，忽然身后草丛一阵悉率作响，紧跟着头顶上方响起一道粗犷的回鹘男腔：“这里有两个女人！”
第234章 再落贼手
听到那回鹘男人亢奋的声音，太和公主浑身剧烈颤抖，却按住晁灵云的肩膀，自己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举起手中印鉴，用回鹘语厉声喝道：“放肆！我乃回鹘可敦，尔等谁敢无礼？”
回鹘可敦常年居于金帐，回鹘各部的士兵绝大多数都未曾见过太和，然而见她通身威势，宛如天神下凡，一时竟不敢造次。
发现可敦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回鹘士兵渐渐聚拢，包围住太和与晁灵云。几名士兵去报告长官，再由长官报告将领，最终惊动了亲眼见过可敦的宰相，赶来鉴定真假。
宰相一见太和，大喜过望，连忙躬身行礼：“卑职拜见可敦！可敦身陷敌营，一定受尽了苦楚，万幸天神保佑，指引大军今日途经此地，才能解救可敦！”
太和面无表情地看着宰相，沉声道：“黠戛斯可汗想通过我与大唐交好，所以派遣达干十人送我前往大唐，向天子投诚。若非今日遇上你们，只怕大错就要铸成。”
宰相听得目瞪口呆，连连咋舌：“万幸万幸，这几个月回鹘各部由乌希特勤统领，已集结了三万大军，近日正准备还击黠戛斯，夺回可敦呢。”
太和一听乌希特勤的名字，立刻想起那个豹头环眼、野心勃勃的回鹘贵族，心中一阵惊骇。
就在她怔怔失神时，宰相已吩咐左右：“还不快将驼车牵来，护送可敦回大营！”
太和回过神，已知躲不过这一劫，便指着晁灵云，对宰相道：“这女子是汉人，在黠戛斯时一直侍奉我，对我忠心耿耿。我要将她带回大营，你们不可怠慢她。”
宰相连忙躬身道：“卑职遵命。”
太和改用汉话对晁灵云道：“我们马上要去回鹘大营，到了那里你依旧做我的婢女，来，先见过回鹘宰相。”
晁灵云对宰相行了一个礼，低头走到太和身边，毕恭毕敬地扶着她。
须臾回鹘士兵牵来俘获的驼车，太和带着晁灵云一同登上驼车，等车缓缓起行后，才悄声问她：“十三弟的计划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