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石雄俯首领命,退出书斋,刚走进中庭,却迎面撞上了绛真。
“石大哥。”绛真笑容可掬地打了声招呼,向他盈盈一拜。
石雄一板一眼地还礼,看着眼前珠围翠绕的窈窕美人,脑中不期然便想起了身在塞外苦寒之地,大腹便便却还要逞强敲冰的晁灵云。
这两个女人过去同在大人麾下,看着姊妹情深,如今遭际却是天差地别。
算算日子,她应该已经生了吧……石雄暗自沉吟,便忍不住向绛真打听:“在下想请教娘子,探望产妇备什么礼最好?”
“这一类礼种类很多,要看关系远近,才能知道送什么最合适。不知石大哥要看望的是近亲,还是远亲?”
原来送个礼,竟有那么多讲究?石雄微微皱眉,回道:“并非亲人,算是朋友。”
朋友?一个已嫁人生子,却值得准备礼物专程探望的朋友,这里头的学问可大了去了!绛真心里翻江倒海,面上却不动声色,浅浅一笑:“我明白了,若是朋友,礼物就不便太贵重,心意到了最重要。”
第239章 贴心的礼物
晁灵云腹中的孩子,早产在最寒冷的腊月。
当时大部队拔营南下,她拖着即将临盆的身子,逞强上路,结果将孩子生在了太和的驼车里。
那个泡在血泊里,哭声细微,像小猫一样瘦弱的女孩,将太和吓得魂飞魄散。为了保住母女二人的性命,太和趁着风雪又起,费了百般唇舌,才劝动特勤原地扎营,不再南下。
太和将晁灵云安置在自己的大帐里,衣不解带地细心照顾,弄得主不像主、仆不像仆,若不是乌希特勤早认识太和,简直要怀疑她们谁才是可敦。
就这样千辛万苦地从天寒地冻挨到春暖花开,晁灵云的身体总算是养了回来,连那小猫般的娃娃也日渐变得白白胖胖。
二月的时候,大队人马南下到错子山,乌希特勤被十三个部落拥立为乌介可汗,与太和正式成婚。
婚后太和搬入乌介可汗的金帐,将原先住的大帐留给了晁灵云母女。
每当白天乌介可汗忙碌的时候,太和都和晁灵云待在一起,做做女红,照顾孩子,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就进了四月初夏。
“灵云,你说我们女人啊,一有了孩子,好像别的事都顾不上了。”太和放下针线,凝视那紧挨着兔狲绿珠,睡得口水直流的胖丫头,目光里满是慈爱,“这几个月,我都不记得是怎么过的,天天眼睛里就只有这个孩子。”
晁灵云缝着女儿的小衣,无奈道:“就为了我和她,南下的行程耽搁了几个月。如今水草丰美,羊肥马壮,部落里的饥荒眼见着是缓过来了,我看可汗又不提南下的事了。”
太和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对,就为了你和她,这么做很值得。怎么?生了这么漂亮的小县主,你还不满意吗?不就是耽搁点行程么,将来不知多少公子王孙,都要折在她的石榴裙下,耽搁掉一辈子呢。”
“公主……”晁灵云简直哭笑不得,“你这话扯得也太远了。”
太和笑笑不说话,继续做针线。
晁灵云的针线活一向凑合,针脚歪歪扭扭,也就行军打仗的粗人不嫌弃。搁在粉雕玉琢、吹弹可破的小娃娃身上,就显得粗陋极了。
她好不容易缝出一件白罗小肚兜,往女儿身上比了比,看着不圆不方,好似一片碾坏的馄饨皮,顿时十分气馁:“算了,我还是去河边洗洗尿布,顺便钓几条鱼吧。”
太和立刻点头附和:“去吧,正经熬些鱼汤补补身子,也能多给娃娃喂奶,放弃针线活吧。”
晁灵云顿时脸皮通红,收拾了一盆脏尿布,带着钓具气呼呼地走了。
营地一里外就是一条小河,此时恰好无人饮马,安安静静正适合钓鱼。晁灵云先将上好饵的鱼线抛进河里,用石头压住,再往下游走了五十步,才开始蹲在河边洗尿布。
几个月大的婴儿尿布用得最快,有时候一个时辰就要换上两三条,每天都要至少洗上两盆。晁灵云一边搓揉尿布,一边念念有词:“我生养了兄妹三个,就数你照顾起来最累,以后可一定要最孝顺我!长安城里那些公子王孙,你可要擦亮眼睛,不能随随便便就找一个嫁了……”
话未说完,她自己扑哧一声先乐了,摇摇头:“公主成天夸得天花乱坠,说得我都信了。”
洗着洗着,余光一瞥,晁灵云忽然发现河面上多出了一道倒影,不由警惕抬头,竟意外看见了一身回鹘打扮的石雄。
她惊喜地站起来,隔着小河招呼:“郎君别来无恙?”
石雄点点头,算作回答,双眼盯着她平坦的小腹,突兀地冒出一句:“生过了?”
这么明摆着的事,还用问吗?晁灵云心里觉得好笑,只好回他一句:“嗯,生过了。”
石雄也不问生的是男是女,脱下靴袜趟过河,解下随身的包袱,递给晁灵云:“送你的。”
“送我的?”晁灵云有些意外,接过包袱打开,最先看到的是一顶花花绿绿的虎头帽,帽子上攒着玻璃珠、缀着白狐毛,是她一辈子都望尘莫及的手艺。
她不由赞叹一声,拿起帽子赏玩,心想二丫头真是个有福的,在这不毛之地都不耽误打扮,怕是真有漂亮一辈子的福气。她捧着虎头帽爱不释手,却故意苦着脸告诉石雄:“我生的是个女儿。”
石雄脸上滑过一丝尴尬,讷讷道:“猜错了。”
啧啧,从前与这人共事的时候,也没见他这么笨口拙舌啊。
晁灵云看他脸上浮现出又遗憾又懊恼的表情,简直乐不可支:“逗你的,虎头帽女儿也能戴。”她暂时放下虎头帽,又去看包袱里其他的东西。
“这是什么?”她一边问,一边拿起包袱里一件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皮具,打开一看,发现是一副牛皮做的捍腰,顿时惊喜道,“这捍腰是给我的吧?太好了,我正用得上!”
石雄见她竟这般欢天喜地,反倒有点不好意思,讷讷解释:“我听人说,妇人产后容易腰痛,日常用这个束腰,可以缓解症状。”
“这话说的一点没错,你请教的是个有心人呢。”晁灵云也不跟他假客气,直接把捍腰围上,托住自己酸痛的后腰,美滋滋道,“尺寸正合适,有了这个,我蹲着洗尿布都轻松多了。石大哥,你这次又是来刺探军情的吗?还是说李大人又有新谋划?”
嗯,礼物一收,连称呼都变了。石雄默默适应了一下自己的新称呼,才开口回答:“李大人命我摸清楚你们的新位置,看看公主是否安好。”
“公主玉体安康,只是二月的时候乌希特勤做了可汗,公主被迫下嫁,心中十分郁结。”晁灵云郁闷地说完,不免好奇地问,“石大哥,你给公主带了什么?”
石雄一时语塞,支支吾吾道:“我身份低微,自认为没机会觐见公主,所以不曾备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