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源柊月没理他。
他顿时有些苦恼,甚至有些委屈地说:“……作为唯一的宿敌,甚至不愿意直接喊我的名字吗,是为什么呢?”
“一直想说,对别人就和颜悦色地直呼其名,碰到我就是‘五条同学’,明明我遇到你比他们都早吧?是在针对我吗?想以这种方式故意保持距离吗?”
就称呼问题上,五条悟还在试图说服他。
“你刚刚是准备喊‘杰’了对吧!”
“他是好朋友,我是宿敌——”
他不由分说地,用压根无法联结疏通的逻辑,欢快地给两个毫无关联的字词划上等号,“所以也叫我‘悟’吧。……毕竟,从地位上来说,我应该比他更重要才对~?”
源柊月再次摇头。
非常坚定。
不可能。做梦。
“……”
五条悟沉默了一会。
“啊。”他轻轻歪头,舌尖擦动上颚,一个代表疑惑的音节,“为什么呢?”
这个人像舞台剧演员,习惯用力度过大的肢体和口头语言,将自己的情绪进行夸张表达,仿佛不这么做,就不能将自己的感受尽善尽美地传递给观众。
但他现在卸掉了所有的表情。
语调渐渐沉下来,尾音在低温中逐渐结冰。
“让我猜猜看。”五条悟口吻凉凉的,“难道是因为……”
神通广大的六眼并不能解析一个人的心,隔着皮肤、肌肉、骨架,它被密不透风地包裹。
看不见,所以始终怀疑;哪怕经过很多次试探,哪怕得到亲口盖章印戳的‘偏心的是你’,也依然存有疑虑。
‘喜欢’需要妥善包装,小心隐藏,否则心意会被轻视,被随意对待;但‘讨厌’不需要。
只能深埋在心底、独自密封保存的不安,遇到‘厌恶’这个明目张胆的幌子,立刻倾泻而出。
他问:“你和杰……正在交往吗?”
“或者说,更喜欢他?”
第99章 (1300地雷加更)
明明是问句, 却带着不加掩饰的强势作风,言语中含着隐约的威胁之意——完全不想听到意想之外的回答。
所以手掌依然紧紧地贴着源柊月的下半张脸,生怕他说出不愿接受的答案。
“……想好了再回答哦。”
五条悟笑了笑。
慢慢松开五指。
源柊月终于拿回了呼吸新鲜空气的权利, 他深深地看五条悟一眼。
然后,他的回答是——
“杰!!!”
前所未有的音量。
“把这个变态赶出去!!”
……
禅院直哉在门口蹲着, 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山里蚊子多, 尽管穿了长袖长裤, 狡诈的野蚊子依旧将他咬的浑身是包,奇痒难忍。
他一边挠痒, 一边满怀恨意地想:“五条悟是死里面了吗还不出来?死了最好,赶紧死啊这死混球。”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的时间,实际上只有接近一个小时,院子大门打开,五条悟被人推了一把, 踉跄着走出来。
“好凶啊。”他笑着说,“怎么就知道打我,又没真的欺负他,真是太小气了。”
源柊月在他身后探头, 表情都维持不住了, 咬牙切齿地说:“你给我滚远点。”
夏油杰站在门口, 单手扶着门板, 无奈叹气,满脸心累:“悟……这个, 五条同学啊。恢复正常前, 你别回来了,赶紧走, 有多远走多远,行吗?”
五条悟纳闷:“老子这不是挺正常的。”
‘魅惑菇’的效果不一般,他的认知被篡改得很彻底,彻底到,哪怕知道自己服用了一种效果不明的蘑菇,也依然不会去修正自己的行为。
毕竟,他相当依赖直觉,总是随心所欲地行事。
大门在他身后被关上——砰!
五条悟走回门口,似乎正在用六眼洞悉门内的情形,表情淡淡的,看不出悲喜。
禅院直哉暗自揣度着他们吵架的原因。
会是因为什么?五条悟不‘正常’?他不是一直都挺不正……
听到了他内心所想似的,五条悟忽然转过头,蓝眼睛瞬间望过来。
他咧嘴一笑,牙齿整齐且白森森的。
“哟,好朋友。”
禅院直哉:“……”
“我们去找点乐子吧。”五条悟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双手交叠扣在脑后,招呼道,“走吧走吧~”
禅院直哉不声不响地跟上他,心里怂得要死。
五条悟说的‘乐子’是开会。
总监部在东京设有分部办事处,而他作为御三家代表,有权召开紧急会议,这份权利在凌晨四点半的京都总部被动用过一次,下午三点又在东京分部使用一次。
“开始吧。”五条悟愉快地说,“一个个地汇报工作,我会仔细听的——对了,不介意我吃个蛋糕吧?”
当然没人敢介意。
他打开一枚纸盒,里面装着一小只草莓味蛋糕,淋面是红色莓果酱,晶莹而鲜红。
大家交换了个眼神,第一个人小心翼翼地站起身,那是一名姓‘石塚’的中年男人,他说:“各位下午好,那我就斗胆第一个汇报……”
五条悟吃着蛋糕,一边点头,似乎听得很满意。
石塚的汇报接近尾声,见他表情始终很愉快,隐隐松了口气。
而就在这时——
甜品银叉在五条悟指间转了转,‘嗖’得一下,被投掷出去。
驽钝的三角叉瞬间化为凶器,扎进石塚的左肩,肩膀处的衣料顿时被渗出的血液浸染。
“……啊!!”
男人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嘘,在开会,保持安静。”五条悟似笑非笑道,“你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有数不是吗?”
男人顿时脸色苍白,底下头,唯唯诺诺地说:“抱、抱歉……”
“继续。”五条悟说。
第二个人颤颤巍巍地站起来。
……
会议室十二个位置,三人受伤,一人失血昏迷。
被攻击的咒术师自知理亏,低头不敢说话。
空气中弥漫开淡淡的血腥气。
剩下的人瑟瑟发抖,生怕下一个站起来被爆头的就是自己,于是各个胆战心惊,吓得要命。
禅院直哉当然也没好哪去,不如说,从京都远道而来的他才是最不明白情况的那一个,内心忐忑极了。
这疯子。
以前朝人发难好歹有理有据,今天分外随心所欲。
而五条悟还在吃那块蛋糕,似乎是口味不合心意,他吃得挑挑拣拣,纸托盘上奶油和莓果酱混杂在一起,如同血液与脂肪,甜腻腻的气味也和室内的血腥味交织,莫名显得诡异。
上一秒笑嘻嘻的,下一秒就拧掉咒灵脑袋的可怕家伙,自己却浑然不觉。
“哎……”
五条悟叹了口气。
正在汇报的咒术师骤然停下,惊恐万分地盯着他,其他人也纷纷看过来。
而他垂荡的视线抬起来,落在与会众人的身上,美丽的、独一无二的苍蓝双眼,却带给他们比山更重的压迫感,仿佛下一秒会化作冰锥,穿透他们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