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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极人臣(488)

作者: 姽婳娘 阅读记录

时春依旧面无表情,她直来直去惯了,这么多年,还是没有太大改变:“王爷要是真像你说得这么自信,又何必还大老远派人去叛军营中。你派人,不就是因为心虚。”

心虚二字似踩住了唐王的尾巴。唐王道:“胡说八道!本王早已声明,德静这个僧人,和本王没有丝毫的关联。即便是三法司来查,本王也丝毫不惧……”

时春本就是奉命来恐吓唐王,气势上当然不能弱下去。

她想了想道,“王爷您也是太祖爷的后裔,出身高贵,又一直有贤达的名声。您应该明白,有时候真相是什么,并不重要。关键是,什么样的真相最有利于大局。”

时春徐徐道:“宗禄太重,占田太广,索盐太滥,宗室早已成了财政上的吸血虫。而宁王的叛乱,王爷们为了保住利益的咄咄逼人,早已让圣上心生忌惮。这时,又有人打着您儿子的旗号,起兵造反。您觉得圣上会做何想?”

她环顾四周,目光如水一样,在这厅内的每一件器物上划过:“臣妇缺钱时,也会想发一笔横财。十几代的积累,如能全部取出,应也能平大半的亏空。”

她的声音又冰又冷,唐王听罢之后,却不复之前的激动。他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道:“那么,李侍郎是想做什么呢?他也想要点孝敬?”

京官索贿是寻常之事,每三年一次的京察,就是京官“丰收之年。”藩王们也时常塞钱到朝中打点。唐王当然也不例外,但他又觉得,李越应该不是此等人。他的眼皮子要是这么浅,又岂能爬上今天这个位置。果然,时春所言大大超乎他的预料。

他奇道:“你这么大老远来一趟,就是希望本王拿出一部分庄田来安置流民?”

时春道:“回王爷,对。万事开头难,只要开了头,后面也就好办了。有王爷为表率,其他亲王也会意思一二。王爷既肯资助学子,想来也愿救助百姓。”

唐王沉吟片刻:“这的确不是难事,不过,这对你、对李侍郎又有什么好处呢?”

时春比他还要奇怪,她道:“我们又不是做生意的,为何一定要得到好处呢?”

唐王一愣,他凝视时春良久方道:“李越不是已经上奏,请巡按御史清查田产吗?”

唐王的消息如此灵通,时春也有些讶异,此事月池亦早已和她说过,她此刻只点了一句:“天家的颜面,毕竟是第一要紧事。”

藩王占地,一旦全部揭发出来,皇室的威严、崇信,岂非是荡然无存。朱厚照绝不会做这种决策,而底下的巡按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所以,这条建议的提出,只是敲山震虎而已。

唐王嗤笑一声:“那这么说,李越也知这是不可行之事,那么,他又凭什么来要挟本王呢?”

时春道:“正因无法全部惩处,所以才只能杀鸡给猴看。”

唐王面上的笑意一僵,时春道:“谁让德静攀咬的是您呢?”

唐王道:“要本王答应可以,但本王也有条件,却不知你是否能做主?”

时春道:“我来此,正是为了做主。”

她说这话时,沉着镇定,唐王捋须道:“果然是女中豪杰。本王的要求也很简单,只是希望李侍郎将他的第三条对策,落实而已。”

时春凝神一想,她道:“放松对宗藩入仕经商的限制?”

唐王颌首道:“对。”

时春问道:“为什么,难道有宗禄供养还不好吗?还是说,放松管制后,能更加名正言顺地获利。”

她说话太直白尖刻了,唐王皱眉道:“你在家中,也是这么同李越说话的吗?”

时春道:“王爷恕罪,臣妇是武人出身,不会说话。”

唐王一时哑口无言。时春道:“更何况,臣妇总得问个明白,才好做主。毕竟,这事明面上看起来,对您不仅没有好处,反而有害。”

唐王道:“怎么,本王又何尝是生意人呢?宗藩也是太祖的血脉,皇上想要封狼居胥,名垂青史,我们难道就合该老死宅院,碌碌一生吗?”

他的声音突然拔高,见时春愣了一下,唐王方定了定神,缓和语气道:“更何况,我们的日子还好过一些,中尉以下才是真正的……惨不忍睹。”

时春道:“我知道,远亲旁支,日子艰难些。可再艰难,也比斗升小民要好得多吧。”

唐王苦笑着摇头:“淑人若果有侠义心肠,何不往周王府去一趟。”

诸藩王中,周王府的繁衍最快,到了正德年间,郡王已有三十多个,宗室也达三千多人,想必日子也是最苦。

时春微微颌首:“多谢王爷指点,我自然会去一趟。不过,要促成此事,光有侠义心肠还不够。王爷是聪明人,应当明了我等也只能尽力而为。”

唐王道:“难道以李侍郎的份量,还不足以说动圣上?”

时春讥诮道:“李侍郎的话要是次次都那么管用,也不至于在鞑靼蹉跎三年,九死一生了。”

唐王一时无言,时春道:“不过您可放心,于公于私,拙夫都会竭尽全力促成王爷的心愿。”

这才算勉强达成了一致。唐王果然上奏,一面请罪,一面借口‘盖王与天子,本是至亲’,朝廷有难,宗藩当援,咬牙出让上百亩良田,用以安置流民。

消息散布开来,各地藩王都十分震惊,盖因义军来势汹汹,而且专杀贪官污吏、藩王宗室。南方的王爷们还没有受到太大影响,可北方的宗室已是叫苦连天。晋王、沈王、鲁王都带着家中的子弟分守诸城门,但也仅仅能勉力支撑而已,毕竟不是谁都有归善王的勇武。并且,即便王府打得过,也要慎重动手。

晋王骂道:“这叫什么事,要是击退了敌军,就是私藏护卫,要是击不退敌军,咱们还全都是一个死。”

晋王世子道:“父王,唯今之计,只能向朝廷求援了。”

晋王呸道:“乞兵的奏疏不知上了多少,他倒是理啊!”

一众人叫苦连天,这时传来消息,使臣居然绕过了山东、山西等重灾区,率先去驰援河南去了。这时藩王们才反应过来,原来是他们没交“买命钱”。这些人禁不住大骂朱厚照。特别是宪宗之子们,他们一边怀念先帝的仁厚,一边骂这个侄儿不是东西。可骂归骂,王爷们也心知肚明,胳膊拧不过大腿,要真拖到兵临城下,那说什么都晚了。

他们也只得纷纷上奏,言明愿意助朝廷一臂之力。月池见状,心下大定,以为可以尽快安排安抚之事,可这时,朱厚照却又改了主意。

他来回踱步,登龙靴在地上发出一声声闷响:“你看看,叛贼刘六刘七等人,已经用黄衣、黄盖,衣杖比肩天子了。如此叛逆,要是都轻易饶恕,朝廷的威严何在!”

月池一震,她所担忧的最差的局面终于出现了。她勉强笑道:“您乃天子,何必同这些愚民计较,尽快平息兵祸才是要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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