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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过神来,花容垂下眼,主子是为他好,他的那封信与其说是告知主子,不如说是向主子求救,他心仪这个人,却又必须和这人保持距离,不能太过于靠近,又舍不得远离。
他的那些没有说出来的心思,主子猜到了,所以,主子给他安排了,离开韦州,离开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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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州揽月馆里,金竹趴在书案上画小人。
“主子……”端着药膳送来的花无眠小声开口。
“嗯?你说。”金竹头也不抬的说着。
“若若他……是故意的?”
“什么故意的?”金竹抬眼,看着花无眠,疑惑,“咋了?”
“就算若若他啊,是故意写那封信,他其实不是春心萌动,他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花无眠说着,心里有些恻然,如果不是李洵对他一心一意,李洵父母双亡又是孤儿,没有传承香火的负担的话,只怕他也是会和花若一样……
“我当初也和他一样的想法。”金竹继续低头,画画,再画一个拿着扫把的小人打一个高个子的小人,“……想着世人的世俗法理,想着他是如今唐家最为重要的血脉,想着以后他若是朝堂摄政,我的存在是不是会阻碍了他……想得太多,考虑的太多……”
——都只是因为在意他,太在意了,也就更加忍不住了,心头的彷徨和焦虑,真的是无处可以去说。
“主子……”花无眠忍不住轻声开口,却唤了一句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倒是金竹抬头看向花无眠,笑了一下,继续说着,“我最怕的,不是世俗法理,不是世人的指指点点,不是将来是否还能享有现在的安定生活,哪怕将来流落街头,行乞为生,我都不怕……知道我最怕的是什么?”
花无眠有些困惑的摇头。
“是有一天,他后悔了,然后,他会对我露出嫌弃鄙夷的眼神,一个会生孩子的,不算男人的男人,一个世俗人眼里的怪物……”金竹垂下眼,低声说着。
花无眠心头一揪,忙开口道,“宗主他不是那样的人!”
“嗯,我养大的小孩,当然不是那种人。”金竹抬眼,笑着,“只是,我会忍不住这样想,会忍不住这样的怕,爱之故怖之。若若,也应是如此。”
花无眠怔了怔,随即低声说着,“那,主子您后来……”
“后来又为何答应佑安?”金竹接口,笑了一下,“因为我已经生死走了一遭,也不怕了,若是他将来负我,我就云游天下,带着你们和灵君们去踏遍三川五湖的美景!当然啦,还有一种可能,便是,说不定将来我负了他呢?”说到这里,金竹嘿嘿一笑。
花无眠先是一呆,随即失笑了起来,“主子,您呀,真是!”
——还好宗主不在这里,不然宗主听到这话肯定要生气了。
花无眠心想,宗主看似清冷平静,但唯有对上主子的时候,目光就幽深炽热,他这个成过亲的,自然是能看懂宗主的那种眼神,有时候会忍不住想,幸好,主子与宗主是两情相悦……
金竹画好了小人,在花无眠抱来黑啾啾后,将小人画装入竹筒,绑上,看着黑啾啾嗖的一下不见人影,才转过头来,端起药膳,一口一口的慢慢喝着。
“对了,主子,张神医说要为我调理一下身体。”花无眠小声开口,带着几分尴尬。
金竹一愣,随即皱眉问着,“你身体怎么了?不舒服?”
花无眠忙摇头,“不是,不是,是张神医,他说他在研究灵君的生育问题,眼下,灵君里就我一个成亲的,所以,问能不能帮忙给他试验一下?”
金竹哦了一声,看着花无眠认真开口,“你如果不介意的话,就让张神医帮你调理,也是好事,生崽崽这事是天机,不要强求,你身体健健康康的,才是最重要的。我相信李洵也是这般想的。”
花无眠眼眶有些泛酸,轻轻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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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远之从清风殿里慢步走出,刚想走出去,天空飞来一个小黑点,嗖的一下就落在他舒展开的手臂上。
唐远之身后的阿七阿六对视一眼,都默契的低下头,那是黑啾啾,定然是去了韦州的少主子的信。
唐远之解下竹筒,抖了抖手臂,黑啾啾愤愤的啾咪一声,就跳到阿七已经张开的手掌上,可恶都不让人家多呆一下的嘛啾咪!
出了皇城的门,上了马车,唐远之才拆开小竹筒,两张画,一张画里是一个小人望着肉流口水,一张画里是一个小人拿着扫把打一个高瘦的小人。
唐远之失笑一声,这是嘴馋,想吃肉,吃不了就打算来拿他出气吗?
——这是因为他上次的信里啰嗦了几句吃饭的问题?
唐远之慢慢的小心翼翼的折叠信件,放入怀里,轻淡开口,“少主子在韦州如何?”
“回主子的话,少主子已经决意将花若调入漠州,尚老他们还在复审苏煜。”阿六低声禀报着。
唐远之思索,将花若调入漠州?这是为何?是出了什么事吗?
“主子,刚刚来的急报,柳橙今晚宴请所有参与放签的商会主事之人,也给薛家主下了花贴。”阿七低声开口说道,“另外连壁连大人来的消息,他们的目的的确是薛家主。”
唐远之垂下眼思索了一会儿,慢慢摇头,“薛家不是她的最终目标。”
阿七阿六对视一眼,不是?
“连壁,应该是被他们知晓了身份。”唐远之冷静开口,“立即传令唐门,查漠州,越州,明州近海,禹州的一切动向!”
“是!”
唐远之微微眯眼,如果……只是想给他找些不痛快,动薛家的确会让他不痛快,但是,东阳公主,对他恨之入骨的,对赵霖痴迷多年死不悔改,已经近乎疯癫的东阳公主,不可能就是整这么一看就一目了然的局,这个局,似乎更多的在迷惑他,在牵制他的力量!
而这其中,赵霖,定然是浑水摸鱼也做了些安排!
也好,他也需要有人来搅浑金陵的水!
恐怕这次,得让姐夫受些委屈了。
但是机会难得……不单单是朝堂天下,还有,还有他的灿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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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郊区的四方亭,很少有人知道,在金陵有名的十里亭之上,还有一个四方亭,四方亭隐于密林之中。
此刻的四方亭里,唐敬奉正在下棋。
与他对弈的是一胖乎乎的老者,笑容满面,很是和蔼。
“没有想到,你真的会约我们出来下棋。”胖乎乎的老者放下棋子,笑道,“是有什么事吧。”
唐敬奉嗯了一声,侧头看向面无表情盯着密林看的背对着他的瘦小老头,“苏老头,我家佑安托我问你一句话。”
“说!”瘦小老头硬邦邦的开口。
“苏家还要不要苏煜?”唐敬奉慢吞吞的开口问着。
瘦小老头猛地转身,眼睛死死的盯着唐敬奉,凶狠又锐利,“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