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邬温别回到出租屋里时, 谢约尔和海淼都不在,客厅和玄关又是黑的。
不过沈涉的房间漏了一条缝,光也从那条缝中流了出来。
邬温别也就没有开灯, 借着这一点光线换了鞋子,往里走去。
沈涉房间开的那道缝有点大,邬温别走路脚步声一直都很轻,加上沈涉自己也没太注意到邬温别回来了。
所以邬温别路过的时候, 清楚地看见沈涉盘膝坐在床上, 身前散落了一堆团成纸团的黄表纸, 闭着眼睛在碎碎念:“今天向我许愿的人也很多啊。”
邬温别:“……”
虽然早就有所预料他的这位室友恐怕脑子也有点问题, 但彻底得知的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心累。
这个世界的正常人就那么少吗?
2.
邬温别回到房间里,关上了门, 打开了窗户。
他们这儿都没有做封窗, 也没有纱窗,打开窗户后, 外头的凉风就灌了进来。
毕竟入了秋。
邬温别双手交叠, 双臂撑在窗户框上, 静静地看着夜空。
城市的夜空说不上多么漂亮,哪怕月亮有,星星有, 在地面的繁华中就显得那么不起眼且零星。
不像他在山里时, 在观中抬头去看夜空, 总能瞧见满天星河与那一轮明月争辉。
邬温别静静看了许久后,门又被人敲响。
他回神,一边关了窗户, 一边说门没锁。
出租屋里现在就他和沈涉,敲门的自然是沈涉。
沈涉打开门后, 也没有直接迈进来:“你今天回来得好早哦。”
这几天邬温别都是到了快要睡觉的点才回来洗个澡睡下。
“嗯。”邬温别面无表情地打了个哈欠,语气听着是困的,但脸看着是要杀人的:“今天上午的课有点累。”
沈涉哦了声:“我听说你们去实操了。”
邬温别说是啊:“去的郊外一个别墅。”
“感觉怎么样?”
“……没意思。”
邬温别坐在床沿,然后躺倒在床上,仰着头看沈涉,没头没尾地问了句:“学长,你为什么会学舞蹈专业啊?”
沈涉走进来,在他屋子里摆的一个小椅子坐下,指了指自己:“我吗?”
邬温别点点下巴。
沈涉想了想:“是因为很久以前,会有人跳舞祈神,向我许愿……”
他说到这时,顿了下,到底还是改了口:“就是我家挺有钱的,以前会有给我跳舞表演,我觉得很好看。”
“只是后来随着时代的变迁,也没有人给我跳舞了。”
沈涉笑起来:“但我真的觉得很美,所以我就报了舞蹈专业。”
只是学起来比他想象得还要难。
他从一步步学会走路、开韧带,慢慢到现在拿到了国家舞蹈队的邀请,花费的时间比一个正常人要长太多。
可真的很美。
正是因为学得困难,沈涉才更加能够感知到当年那些被选作巫女的女孩子们有多不容易。
沈涉想有朝一日在祭台上,给自己跳一次祈雨舞。
邬温别第一时间没说话。
他眨了下眼,心道沈涉也知道那样说话好中二,编不下去,所以临时改口啊。
“那……海淼学长为什么会参加游泳队吗?”
“他啊。”
沈涉勾起唇,语调都温柔了点:“他天生就是水里的王,你是真的没见过他游泳的样子,见过后,你也会觉得他就该游泳。”
邬温别哦了声:“…但我看学校论坛的帖子,都说他像是草原上的猎豹。”
不仅是论坛的帖子,邬温别有时候下课时,出学校会路过体育馆,经常能够听到海淼的“迷弟迷妹”们在附近嗷嗷叫,像是小说漫画般脸上做花痴状,说着各种吹捧的话。
最多的无非就是说他真的不像是游泳队的,更像是要去跑户外马拉松的。
沈涉哼笑,意味不明地说:“还跑马拉松,他一天不泡在水里都会死掉一样。”
邬温别没太懂这话,沈涉也没解释,只看着他:“你为什么问这些?”
他试探着开口:“你是觉得,民俗这个专业怎么了吗?”
3.
屋内安静了好一会儿,沈涉都在想自己要不要打圆场打破这已经升腾起来的尴尬了,邬温别就又开口了。
邬温别说:“我不知道怎么说。”
沈涉鼓励他:“你想说什么就跟我说,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真的吗?”
“真的。”
邬温别翻过身,趴在床上,和沈涉对视:“…其实我觉得我不适合学民俗。”
沈涉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怔愣了下后,问:“为什么?”
邬温别叹口气,听上去是真的很忧愁:“不知道怎么说…但就是,觉得自己不适合。我感觉你们做的事都是你们喜欢做的。”
沈涉敏锐捕捉到关键词:“你不喜欢民俗学吗?”
邬温别偏了偏脑袋,望着自己手腕上的手绳,虽然这条手绳看上去编织得很潦草,但却意外的牢实,邬温别除开洗澡的时候都戴着,睡觉也戴着,没见着受损一点。
他盯着自己的手绳,低声说:“我不知道我喜不喜欢。”
邬温别道:“我是特招生进的学校,我跟你们说过的。特招是因为我从小在道观长大,没读过书,会的东西不多。民俗这一块儿,也只是听养我的师父说过几嘴,有点先天优势?但也不多。”
他就像是个真的有未来烦恼的大学生,认真地跟沈涉说着自己的苦恼:“你别跟庄彧说,其实我是不想学这个的。”
沈涉是知道庄彧差点就给邬温别换专业了的事,但……是邬温别自己拒绝的。
他斟酌了下:“…我对特招生这一块不太了解。不过……你不能换专业吗?”
邬温别长长地嗯了声:“开学的时候是有机会,虽然不知道庄彧是怎么做到的,但我知道是他联系了校长,让校长跟我提可以随便选一个专业。”
沈涉愣住。
4.
在他的视角里,邬温别要么是装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也不会去暴露自己知道,要么是真的不清楚这一切。
但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他都不应该知道庄彧威胁了校长给他改专业的。
他能知道,除非是庄彧自己说,但以穷奇那个傲娇性格,多半不会开这个口。
所以只能是邬温别自己猜到的。
他……这么聪明吗?
沈涉突然感觉到怪怪的。
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感弥漫在他心头,他感觉自己好像触及了什么,却又似乎只是他的错觉。
沈涉动了动唇,又闭上。
他微不可觉地皱起眉,茫然了瞬后,还是压下了自己心里那点异样感,去问邬温别:“那你为什么没有换呢?”
“因为,”邬温别歪了下脑袋,因为那张脸始终不会有神色波动,所以这样的举止看着不萌,反而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总归是人情,总归会变成‘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