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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我飞升后还要回来收债这件事(30)

“我徒孙炒的,香得很,要么?”

秦四喜不止要,还分了鹅一把。

“细分起来,第五鸿应该是欠我两次救命之恩,还有些别的,比如拿我试药差点毒死我之类的,若是一条命算一斗债,他欠我三斗多也就说得通了。”

蔺无执叼着瓜子,都忘了磕。

“看他人模狗样……”

“对你们这些修为比他高的修士,他自然人模狗样,对凡人,就是另一番嘴脸了。”

秦四喜磕着瓜子,回忆了下自己被第五鸿扣在身边的日子。

她起先是要走的,阿婆说在京城等她,她念了这么多年,怎么肯放弃呢?

可第五鸿在她身上下了药粉,不管她去哪里哪怕换衣服洗澡跳河,都会被他找到。

后来,化名陈鸿的第五鸿说要教她制药,秦四喜心动了。

她想养活自己,以后还要养活阿婆。

陈鸿并不是一个有耐性的人,对她这个凡人他只有厌烦暴躁,秦四喜从前跟着她养父,勉强学了几百个字,也只能说不是个睁眼瞎子,一下子就要背药方药典,极为吃力。

背不过就挨骂、饿肚子、甚至被打。

不是洛子源那种殴打,书本扔头上,熬错的药渣子扣头上,都是陈鸿顺手而为之事。

如此过了一年,瘟疫来了。

陈鸿高傲骄矜,不屑救人,秦四喜却发现左右邻居看他们住处的眼神越来越不善了。旁人都缺医少药,只有他们明明有药却不肯拿出来,天长日久,他们一定会成为众矢之的。

就像是灾年里的田鼠,是会被急了眼的人掏窝的。

她想出了一个法子,用熬过的药渣换了旁人相助,陈鸿却不答应,还觉得她是天真。

他却不知道,她早就偷偷把他教的方子默写了出来,交给了心善的药婆。

后来陈鸿病倒,也是药婆传信,告诉他们县衙新来的老爷盯上了这一院子的药材,要把陈鸿当疫源烧了。

那天晚上,十七岁的秦四喜想了很久。

因为药材陈列,他们院子里连虫鸣声都没有,静夜之中只有在床上昏睡不醒的陈鸿,偶尔发出几声呓语。

她可以趁夜跑了,去找自己的阿婆。

但是陈鸿会死。

陈鸿凉薄狠毒,自大狂妄,他该死吗?

秦四喜抱着脑袋想到太阳都出来了,还是觉得他不该死。

这世上想要教训人法子很多,死,是恨意的极致,也是手段的极致。

不想他死,秦四喜就只能带着陈鸿逃走。

这一逃,就是整整五个月,她在山里跟猴子抢果子跟兔子比腿脚,跟野狗比呲牙跟老虎大眼瞪小眼。

她随身带了斧头和匕首,为了让陈鸿不在她出去找药找饭的时间被野兽吃了,她造了个树屋把他吊了上去。

结果防住了豺狼没防住猴子,她有天回去,看见一群猴子举着陈鸿的衣袍帽子甚至亵裤兴高采烈地走了,气得陈鸿气喘如牛,骂那些猴子骂得很难听。

秦四喜见他光着身子张牙舞爪,倒是挺像只猴子的。

就是毛少了点儿。

闹过这么一场,陈鸿的病更重了,秦四喜辛辛苦苦采来的药,总觉得治头牛也能治好,在他身上却效用极微。

如此,一日日拖到了冬天,秦四喜已经在找地方给陈鸿挖坟坑了。

一场大雪过后,她去查看自己放在山里的陷阱,回来的时候却见陈鸿缩在炉灶前面,灶上的锅里在煮着菜。

“怎么,我不过是饿了,可不是在等你。”

话是这么说,陈鸿舀了一碗汤给她。

细雪,炊烟,树屋下面的药庐里药香阵阵……秦四喜想,这般也不错,以后陈鸿死了,她也能称他一声亡夫,要是阿婆问起他们的过往,她就可以笑着说他在大雪天里拖着身子给她做了汤。

做得一脸黑灰,满头碎雪。

还不到十八岁的秦四喜并不懂到底什么是夫妻,她见过药婆大娘照顾她的丈夫,见过货郎打他的妻子,更小的时候她见过邻家的姐姐坐在牛背上,头上戴着一朵黄色的花,牵着牛的阿哥出门谋生,再也没回来。

邻家的姐姐哭哭啼啼,后来嫁去了邻村,再回来的时候抱着一个孩子,穿着新的衣裳,头上戴着一根银色的簪子,腕子上戴了银的镯子,旁人都羡慕得很。

她也笑,只是怎么都没有骑着牛那天笑得好看,哪怕她头上的花不到晚上就蔫了。

至于爹娘这对夫妻,秦四喜记得娘给爹掏耳朵,娘坐在床上,爹把头枕在娘的腿上。

这是她人生曲折过往里,对于“夫妻”全部的所知。

端着那碗汤的时候,她觉得可以在自己的脑袋里加上这一笔了。

她会跟阿婆说,她的亡夫还不错,用这一幕,她应该能让阿婆相信,她之前过得很好。

炭火快要熄灭的时候,秦四喜抽搐着倒在地上,疼到浑身打颤。

陈鸿用七种毒物制成了一种药,想要以毒攻毒治好自己的病。

为了确认制成的药不会让人死,他用秦四喜试药。

身上的冷汗几乎要被冻成冰,秦四喜冷眼看着陈鸿小心捏着自己的寸关尺。

过了一夜,她没死,躺在雪地里,她冷眼看着陈鸿自己服下了那个药。

蔺无执嗑着瓜子问他:“第五鸿拿你试药,那药他吃了就好了?”

秦四喜点头:“确实开始好转。”

蔺无执呸掉嘴里的瓜子壳:“你就眼睁睁看他好了?要是我,打断他两条腿扔狗窝里……”

“山林里没找到狗窝,我把他捆了扔进了狼窝。”

蔺无执:“……”

徒手杀元婴的青竹道院掌院有些震惊,她捏着瓜子,转头看向秦四喜。

慈悲又温和的神垂着眼眸,一张怎么看都是好人的脸说着和她气质截然相反的话:“看他像个猴子一样挣扎,我突然意识到了,他也不过如此。”

让她无路可逃,对她非打即骂的陈鸿,也不过如此。

从她养父开始,他们一个接一个以为能掌控她的人生,就如同掌握一只被关在笼子的四喜鸟。

她在那一刻懂了,她不仅是鸟,能飞,还有喙,有爪。

再小的再寻常的鸟,也该飞到山里去。

它的喙和爪,是在保护它的翅膀。

第22章 纯善

“那……第五鸿当时怎么也是金丹了吧?狼恐怕是咬不死他。”

别说是狼了,金丹法修就算不修体魄,身体在灵气淬养之下也不是凡人境的刀兵野兽能轻易杀死的。

看向还在问诊的第五鸿,蔺无执眯了眯眼。

“自从被猴扒了衣服之后,他的身上一直洒着防兽的药粉,那一窝狼和我往来了许久,也都熟了,大概是以为我在使诈,迟迟不肯吃他。他在狼窝里喊着说以后每天给我背医书还教我识文断字喊了半个晚上,冬眠的熊都快喊醒了,我就把他又拎了出来。”

秦四喜也想过把他扔在山上算了,陈鸿却拖着还虚弱的身体跌跌撞撞地跟她回了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