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门从外面锁紧,她试了多回,无法打开。
趴在窗台上,推窗望去,姜娆有那么一瞬间,突然就想起曾经张俊之凭窗吟诵的那句诗来。
天上浮云似白衣,斯须改变如苍狗。
白云苍狗,苍狗白云,可不是就过了百年?
忽而瞧见侧门外,锦衣匆匆,华服摇曳,一行人鱼贯而过。
记得皇上有旨,含元殿禁严,怎么又会有宫妃模样的女子进去?
但这只是个开端,从早饭过后,及至傍晚前,含元殿迎来送往,渐渐热闹了起来。
姜娆离得太远,看不清面孔,即便看清了,也皆不认得。
难道,皇上已经殡天?
当时是,殿门外响起细微的声响,而后,门开一缝,郑秋迅速钻了进来。
她手指比在唇上,示意姜娆噤声,又拿出一件黢黑的斗篷,替她披上,动作利落干净。
“夫人要见你,跟我来。”郑秋神色郑重,不给姜娆丝毫的反应时间。
郑秋显然十分熟悉路径,沿着回廊灵巧地闪避,晃过一干守卫,展眼就拉着姜娆没入暗林中去了。
“你要带我去哪儿?”她只觉得面前这个女子,和她所认识的郑秋,绝不像是一个人…
郑秋走了几步,见她停步不前,便过来,握住她的手,细语,“今日陛下突然解除禁令,三位皇妃、四位皇子、两位帝姬,次第召见。你可知,这代表了甚么?”
月华映在姜娆脸上,也映着紫微城万点灯烛。
唯有她们两人,隐没在黑暗里。
姜娆心中已经猜到了,却不知郑秋隐藏的如此之深,只好表现出疑惑的神态,想要试探她到底意欲如何。
还有多少事,是她不知道的?
郑秋替她将斗篷帽子罩上,“说明,皇上拟好了遗诏,下一任帝王人选,已经定下!”
姜娆不仅知道,更是晓得将来谁会继承大统。
可这些,并不是她们所能左右的,她们也不该插手。
既然鄢秦候夫人是凌平王一派,定是窥得蛛丝马迹,准备伺机而动。
而她们二人,便是摆上了棋盘的棋子,随时待命。
偌大的皇城,郑秋了如指掌。
“等等,你听,那是甚么声音?”姜娆突然停步,郑秋显然也听到了。
原本静默的皇城突然脚步声四起,透过丛林,灯火渐明。
郑秋猛然将她推开,“局势有变,咱们分头去,合欢殿后竹林会合!”
来不及多说,郑秋已经钻出林外,独留姜娆一人。
合欢殿,又是哪里!
且不说旁的,姜娆是连自己现下身处何地也摸不清楚。
但闻沙沙的脚步声渐进,被困在林中,她已无路可退。
“娘娘仔细脚下。”
“皇上病情突然加重,只怕皇后、慕妃都已经赶去含元殿,吩咐松青,去紫宸宫通知卫瑾…”
一长一少两道女声响起,正是靖贵妃,景安王的生母。此地恰是靖贵妃寝殿,羽合宫。
听得二人谈话,姜娆暗自心惊,看来今晚当真不是时候…
“我和松青同去紫宸宫。”
还有第三个人。
那声音温柔如水,十分悦耳。
“郑秋,你可害惨了我!”姜娆用斗篷裹紧身子,蜷缩在树丛中,如今,她根本没兴趣到甚么合欢殿去。
莫说是寻到路径去见夫人,只怕走出此地都有性命之虞。
“琉璃扶柔儿回宫!”靖贵妃开口。
“柔儿担心表哥,姑母您先去瞧皇上。”
姜娆默念,都甚么时候了,外头这三人竟是你来我往,只怕含元殿已是烛火之势。
“呀——月华别跑!”
那女子尖声儿一叫,叫地姜娆头皮一阵发麻。
眼前登时窜来一道白影,一只通体雪白的猫儿优雅地落地,琉璃一般的瞳仁,在月光下锃亮,就停在姜娆身前。
当真是祸不单行。
姜娆使劲摆摆手,低声驱赶,“快走…”随即掷出一枚随手摸到的石子。
那白猫循着方向,反而步步前进。
身旁草地已被人踏入,姜娆迅速就地一滚,避开白猫,躲到杉树脚下。
华裳女子飘然而至,抱起地上猫儿,轻柔地抚着,只看身段,就有出尘若仙的气质。
而缓步从那女子身后走过来的,还有许久未见得卫瑾,他疑惑地往这边扫了一眼,正欲迈步过来,却被女子轻轻拉住,“表哥,姑母还在等咱们。”
如此看来,昭和帝的桃花儿真是无处不在,皇宫中随手拈一个美人出来,都能和他扯上关系。
姜娆暗自在心底腹诽,昭和帝的确娶了他的表妹,好像,便是后来的昭懿皇后。
昭和帝后宫这段野史,她记不太清楚,总之,后宫三千倒不至于,但美人是断断不少。
可姜娆没再往下回忆,因为很快就有人接踵而至,藏不了太久,她必须即刻脱身。
趁女子分心之际,她一把解开斗篷,猛地扔向丛中,自己却躬身往反向的殿门外跑去。
“谁在那里!”女子大惊失色,但她看到的,只是一件空荡荡的斗篷,挂在梢头。
人却不见了踪影。
☆、8 艳女
却说姜娆顾不得许多,殿门不远,很快就已逃出生天,匆忙中,却冷不防撞上来人。
她脚下一痛,扶墙滑落。
靖贵妃华服玉钗,身后只跟了一名婢子,待看清了面前女子的脸庞,她不由地震住,挥起长袖,颤抖着指向她,“伊姒…你…你没有死?”
满面惊恐。
趁她震惊之时,姜娆突然站定,以袖遮面,冷冷勾唇,隐隐侧脸如鬼魅一般,“我自然是没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