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花家人都欺负人,包括那个死掉的花老四,哎,也不知道投胎没……
花清远捏了捏程蝶衣的鼻子,“表明你是花家的人啊,”
“谁是你们花家的人,老子有名有姓好不好?”
程蝶衣暴躁地炸毛后,又乖巧地散毛去,再次俯到了花清远的胸口,小小声地说:“我嗓子干,我想吃梅子。”
数九天里,吃梅子多奢侈,偏偏花清远就有得方法,弄得到。
“库房里好像还有两罐腌梅子,我们回家。”
花清远示意前面被透明很久的司机,可以开车了。
有些事情,还是回家去做比较好。车震什么的,想想就可以了,还是很伤身的。尤其外面那么冷,他家蝶衣还那么累。
当花清远清清楚楚地把‘离开’两个字,摆到程蝶衣面前时,已经是1948年的中秋了。
离开,有可能不在回来。
程蝶衣端着粥碗的手一滞,目光从糯糯的粥面上抬起,望向了坐在对面的花清远,“和上一次不一样,是吗?”
上一次他们为了避开日本人最后的疯狂时,曾经远游。
那一次说来真是凶险。
花清远为了不引起田中浊三郎的怀疑,先将他送去了天津。花清远自己三天后,才由田中静子的掩护下,顺利离开天津的。
不是他们过于小心,而是那个时节,真是残酷之极。
因为战事不利,田中浊三郎整个人的性情,变得越发暴戾,只要发现谁生异心,查都不查,问都不问,立刻枪毙,以儆效尤。
谁叫树倒狐狲散,那时,就连花清远那位当了好几年铁杆汉奸的三哥,都在寻退路了。田中浊三郎怎么能不抓狂,疯狗一样,逮谁咬谁。
那一次离开,他们先到了上海。在上海呆了几天,又坐船转到了广东,延着内路线,又去了重庆。
这一路走过许多地方,经了太多的事。哪怕遇到像那日讲给柳云芳所说的匪事,程蝶衣也从来没怕过,因为花清远就在他的身边。
这次,明明一切都已经安定下来了,花清远为什么还要离开?
昨天,他们收到了他五哥花清近寄来的信。信里写了什么,程蝶衣并不知道。他只知道昨天一晚上,花清远都没有睡好。今天一早,这不,才刚刚吃早饭,花清远就提了这事。
“二哥给我们按排了地方,”
花清远不太喜欢他二哥按排的地方,国外吗?他可以适应,蝶衣怎么办?那边语言不通,连个话都说不齐全,会得忧郁症的。
“我们在北平,不好吗?”
程蝶衣不懂政治,也不太明白这好好的日子,为什么就要离开呢?
花清远的五哥找花清远,与花清远的两位同母兄长找花清远,又有什么不一样。
“我怕我们的关系,不被容纳。”
花清远直言出来,程蝶衣整个人僵在那里,不知如何接话才好了。
他们在一起不是已经十年有余了吗?连花家那关都闯过了,诸般事情,都被花清远摆平,还有什么能阻拦他们的呢?
难道生活安定了,世道太平了,他们反而会活不下去吗?
“万象更新,大同之道,我们算是异类了。”
花清远轻叹一声,这世间哪得双全法,他也觉得北平很好,但留在这里,他和程蝶衣太辛苦了。
人生短短数十年,他不想他们的后半生,活在别人的繁花似锦、自己的烈火烹油里。
“我们……是异类吗?”
程蝶衣低下头,他想起好多年前,那时,他眼里还只有师兄一个,师兄曾经说过这样的话,大千世界里,他们要怎么活?
可他和花清远不但活下来了,还活到现在好好的,花清远从来没有说过这样丧气的话,这么久了,今天还是第一次。
“异类就异类,能怎么样,”花清远忽然大笑出来,“我们两个恩爱就是,就算异类,也不孤单。”
花清远说着夹了一筷子小菜,送到程蝶衣的碗里,“我二哥按排咱们去美国,但我不想过去,我在澳门那边有生意,还盘了一个不错的档口,你要不要把戏院开到那边去?”
既然能知道未来,花清远自然早早做过打算。程蝶衣视戏如命,他不能断了程蝶衣的命。
程蝶衣听完花清远的按排,紧缩着的心口,慢慢放开了。
澳门啊,他去过的。上一次花清远说以视察生意为借口,带他去过的。
那个档口,他看过。在主街街口,位置不错,对面还有很大的一家赌场。人来人往的,看起来生意繁忙。
花清远如今做的生意是茶楼。以后往戏院上面转项,也并不困难。用花清远的话说,生意不好不坏,勉强维持。
程蝶衣不知道他看到的只是表面,内里……花清远开地下堵场的,他自己有盘口的。
瞧着程蝶衣放松下来的神色,花清远微微一笑,他知道这事在程蝶衣这里通过了。
“就我们去吗?”
程蝶衣眼巴巴地望着花清远,花清远摇头,不确定地说:“二姐应该会跟着我吧,我想她不会想跟着我大哥和二哥的,而我二哥绝不会把我二姐留在天津或北平的。”
在花婉爱离婚的消息,被花家人知道后。花清辽那时刚好调防北平,上任第二天就着自己的助理,护送自己的妻子,去天津把花婉爱整个接来了。
花婉爱想不来,都不行。
没过几天,花盛璋携着一家老小,回了北平。
见着自己亲娘,花婉爱想走,都走不了了。何况没有多久,长姐花婷爱一家子,因花婷爱的丈夫调防上海,也过来探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