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蔓足了觉,喝了粥,又吃了昨儿钱婆送来的瓜仁芝麻茶,顿觉浑身爽利了不少。
她今日梳妆十分仔细,先将长发梳了个桃心髻,髻上点了两颗花翠。
上月按例,给东厢分了二十匹锦缎子,如蔓做了几套春装,虽是不多,却顶了大用,也在不用拾那旧衣服穿了。
黛色短襟小褂儿,肩口锁边,荷花半袖下面儿露出一节素白的内袖子,十分的娇俏了。
下身一袭象牙白水纹褶裙,遮住脚面儿,走路时能隐约瞧到桃红色的小绣鞋尖。
即端庄得体,有闺秀之仪,又活泼精雅,有小女儿娇态。
头一次,如蔓只朝那不起眼里打扮。
一来刚入府,不得张扬,二来也没正式见人,不宜浮夸。
可此次不同,三姨娘操办的,若不出意外,大太太便会趁着家宴,众人皆在场,安排她进园子一事了。
若是好的,许是能让她搬到落景园住,若是一般的,只让她进书舍和绣舍跟着习艺。
三姨娘的荷香阁在正厢东头儿,翠儿和梅香都跟了去,在一旁也有个照应。
刚过了秋明苑,游廊两旁的池子里,飞来了几只白鹤,优雅地立在水面儿上。
翠儿上去逗了几番,将那白鹤吓飞了,扑棱棱从如蔓头顶划了过去。
如蔓连忙一踱,险些跌了跤。
梅香将她揪了来,只说,贪顽的小蹄子,总没个正经的。
翠儿不服气儿,回嘴说,那白鹤自个乱飞的,又不是她故意的。
你一言,我一语的,吵嚷着就朝荷香阁走了去。
转了墙角,如蔓正笑着,忽而瞧见远处那水光里,映出一瞥欣长的影儿,握了一卷书,迎风立着。
如蔓顿了顿步子,打巧那公子也回头,两人目光儿一对,如蔓只觉得似曾相识,可却记不起在哪里见过了。
那公子见她过来,手执了书卷握在胸前,微微颔了首,文雅而礼貌地一笑,便负手穿了花丛,朝远处走去。
不知是春光正好,还是花气正浓,这一望之下,颇有那惊鸿一瞥的惊艳。
惊艳的并不是那样貌儿,却是那温文干净的气质了。
“那公子在瞧咱们小姐了!”翠儿口无遮拦地说。
梅香又道,“不知又是哪里来的风流公子,只怕又是少爷们请来的了。”
如蔓掩饰了情绪,不再接话儿,只朝荷香阁走去。
还没进去,就瞧见那拱形花雕石门,门前儿一池子碧荷,虽未开花,却真真有那清雅的韵味了。
满园子丫鬟小姐,莺莺燕燕的,好不热闹了。
远远儿的,秦少芳就隔着人群,见如蔓立在门外。
今日的小五不同了,他仔细玩味着,又不知是哪里不同。
先拜见秦老爷和大太太,那大太太携了她的小手,随意问了昨儿落水之事,如蔓轻描带过了,也不想多提。
秦老爷坐在一旁,抚着胡须,难得发了话儿,教她坐到身边,问了些话。
几位姨娘,都围了过来,直夸五丫头出落得愈发标致了。
如蔓只笑着,逐个应了,便说到那里和兄姊们聚聚。
秦婉蓉和秦少芳并排在那条倚上坐着,说着私话儿,秦少芳不时朝如蔓瞧了,那秦婉蓉只当没看到。
秦雨菱拉着两个面生的姑娘走来,冲如蔓道,“这是三姨娘家的内侄女儿,温盈和温碧。”
如蔓连忙一福身,见了礼,只唤了两声姐姐。
温盈高挑,温碧小巧,两人眉间和那三姨娘却有三分相似了,虽不是国色天香,也别有小家碧玉的温婉。
“以前没见过五妹妹,今儿一见,果然是个妙人。”温盈亲切地携了如蔓的手,又问她头上带的甚么,这样好看。
那妹妹温碧,不如姐姐好说话,只跟在秦雨菱后面,抿着嘴儿笑。
秦玉衍也过来,说是冬雪给她送东西来,将那温盈叫走了。
大家说了几回闲话,就见秦孝言同王翾一道儿进了门。
见人齐了,那大太太遂从花台上下来,“今儿还有一位要来的,你们小孩子可有的热闹了。”
王翾挥帕子道,“太太客气了,他尽是个胡闹的,别等了。”
“我看行之那孩子不错,招人喜欢的。”大太太面上热情的紧。
如蔓刚想着那行之是何人,就听门口传来声响。
“行之来晚了,还望老爷太太见谅。”
众人循着声音看去,自发让出一条路来,一袭锦服公子打门口走来,衣袂翩翩。
如蔓仔细一瞧,这锦衣公子,不是别人,正是那绣庄里,买她帕子的浪荡公子哥了。
她只道这公子姓王,在瞧王翾的神态,她登时明白了,这王公子王行之,应是王翾的内弟了。
“不晚,来的可是时候了。”大太太亲自上前招呼。
王行之谈笑得体,仪容俊雅,端的和那日所见的纨绔子弟,天壤之别。
如蔓还未回过神来,就听大太太说道,“一段日子没见,府里来了位五妹妹,你还不认的。”
王行之环视了,蓦地停在如蔓脸上,眼底也是一惊,便直直说,“可是这位?”
如蔓地见了礼,众人并未发觉她的异常,只以为是见了生人,有些羞怯罢了。
那王行之丝毫不避讳,直勾勾地将如蔓打量了,说,“五妹妹面善的很,不知如何称呼了?”
“王公子客气了,唤小五就好。”
秦少芳笑盈盈地,拉过仍是讶异的王行之,凑在耳根,低声说了句儿,“可算得奇事了?”
“上次怎地没有瞧出,那野丫头竟是这样好看了?当真是奇事了。”王行之郎当地晃了晃头,颇为惋惜地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