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我搁在腿上,让我的肚子朝上,舒展在车榻上,指腹婆娑着我的唇,“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我也是。”我伸手捧住他的脸,拉到跟前,轻柔地吻在他额头上。
“青娥来报,郎中说你胎动有异,方才见你大步奔跑,如今可还难过?”
“如今已经七个多月,虽不满十月,却也属正常妊娠周期呢,无妨。”我满意地拍了拍肚皮,“乖孩子,很快就要见到母亲了。”
霍去病也跟着贴了上来,“还有父亲。”
我闻言顿住,他牵起我的手,一起放在小腹上,“我早已说过,这是我们的孩子。”
“可你如何…”
“我自有办法,一切交给我。”
我向他怀中缩了缩身子,仰头道,“你今日骗我出来,究竟是有什么惊喜呢?”
他掀开窗帘,双目眯起,“很快便到了。”
“故弄玄虚。”我不满意地哼了一声,随即被他尽数咽下。
当马车停靠稳当,霍去病纵身跃下,再将我抱了下来。
眼前的景致与刚才截然不同,虽是同样的黄沙大漠,高原的天际上,苍鹰盘旋,远处一条盘绕的河水,贯穿而过。
就像一根丝带,缠绕在茫茫大漠中,好不壮阔奇秀。
霍去病牵着我的手,挥臂指向远处,“你可知那是何处?”
手臂所指,是一方碧莹的湖泊,周围绿洲环绕,在黄沙中,分外突出。
我摇摇头,情不自禁地朝那里走去。
“你可知酒泉郡的来历?”他并不急于作答,拉着我在湖边坐下。
“难道这泉水里,流淌的是美酒?”我十指撩起水花,清凉透彻。
“玉门关外,三十里,去年我与匈奴都部交战的地点,便是此处。”
我顿时收起了笑意,肃然静听,靠在他肩头。
他的声音如同这沙漠中的小溪,带着清澈的磁性,划过我的心房,“出征前,陛下赐我一坛喜酒,并允我一桩婚事,待大军胜利归来,当做为我庆功的吉兆。”
我点点头,他掬起一汪碧水,转头凝着我道,“当日大军随我西征,行至荒无人烟的大漠,饥渴交迫,路途茫茫,恰逢这一条清水而过,将士们便豪饮起来。”
“你将酒水倒入这河中?”我插话道。
他点点头,“我便将那一坛子喜酒,尽数倒在河水中,匈奴未定,家国难安,陛下赐我的喜酒,是要我们安抚汉土!无国何以为家,这酒便要大家共饮,同进同退。”
我只觉胸中激荡不已,随着广袤无垠的沙海,汹涌起伏。
“你将自己献给大汉江山,可曾后悔?”
“从未后悔。”他神色坚毅,举目远望。
“即便战死沙场,也没有遗憾么?”我认真地凝着他。
“过了今日,便再无遗憾。”他捧起一汪水,举到我面前。
“瑶歌,这是我的喜酒,你可愿与我共饮?若饮下此酒,你便是我的妻,此生此世,不离不弃。”
我再也忍不住,掩面而泣,分不清是喜悦还是酸楚。
“不是此生此世,”我哽咽着掬起泉水,与他平齐,“是生生世世,百年、千年。”
说罢仰头饮尽,青涩的泉水顺着嘴角,染湿了衣襟。
“得妻若此,夫复何求!”他一饮而尽,猛地将我卷入怀中,良久,我们两人不发一言,就这么安静地相拥。
大漠苍茫,群雁南归,天地间仿佛只剩下我们二人。
一生一世一双人,忍共白首不相离。
到此刻我才明白,即便是死亡,也无法将我们分开。
“你相信轮回么?”我轻声开口。
“轮回?”
“一个人死去了,可是他的灵魂却长生不灭,跨过光阴,在另一个世界于所爱之人相守,你信么?”
霍去病的目光似穿越千山万水,由混沌变为清晰,“无论何时,我都不愿放手。”
“不放,你一定要记得我的模样,握紧我的手,不要松开。”
“好。”他抵住我的发丝,要将我揉进血骨一般用力。
若是时间能停留在此刻,不再让悲剧上演,那该有多好?
也许是拥抱地太过用力,我小腹突发阵阵绞痛,霍去病连忙松开手。
我艰难地挪动着身体,可这次胎动却异乎寻常地持久和猛烈,我双腿打颤,感到身体内一阵热流涌出。
低头赫然发现,身下的衣摆,染上片片殷红。
“瑶歌!你坚持住!”霍去病比我冷静,他发现我情形有异,一把将我抱起,狂奔向马车。
青娥迅速整顿妥当,一刻也未作耽搁,快马加鞭地赶路。
我横躺在车内,剧烈的疼痛,一波接着一波袭来,牙齿止不住地上下颤抖,我紧紧捂住肚子,强烈的预感提醒着,死死抓住霍去病的手臂,指甲嵌进肉里,“我们的孩子,他就要出来了…”
“莫怕,一定会没事!”霍去病一遍又一遍安抚着我浑身紧绷的肌肉,焦急万分。
“保住孩子…”我用尽了最后的力气,眼前绽开绚烂的白光,我觉得身子飘了起来。
意识逐渐模糊,晕成无尽的空虚。
作者有话要说:为什么这一章写的那么心酸呢,心里难过…
T T,抑郁地睡觉去了~
87
87、鸿雁于飞望南归——霍嬗 ...
身下湿粘一片,淡淡的血腥味在车厢内弥漫。
我生平第一次感到临盆前的阵痛,那是一种剧烈、节律的酸楚和绞痛,整个身体,随着腹中胎儿的不安份得律动而扭曲着。
好似蝴蝶将要破茧而出,从我身体里生出另一个自己,撕心裂肺地牵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