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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飞歌(92)

“可以么?”我伸手接过刘闳。

“朕一诺千金,岂有不算之理?”他长臂一舒,将我们两个拥在怀中,天空点点雪花飘下,片刻的宁静中,我们自然地如同一家人,仿佛相熟已久。

鼻尖传来刘彻身上独有的气息,我悄悄看着他的脸,不期然对上那道目光。

“微臣参见陛下。”我从他怀中探出头来,只见丈余外一名深蓝长裾男子,躬身而立。

“太子傅不必多礼。”刘彻揽着我踱到那人身前,将大麾向我肩头拢了拢。

“微臣拜见李美人。”他又是一揖。

脑子里突然跳出一个名字,庄青翟。

我靠在刘彻怀中,臻首轻抬,微然一笑,并不多言,却将他样貌气质仔细地打量一番。

“上次你向朕推荐一位门客,若未记错,名叫李广利。”刘彻扬眉随口道,目光却是扫过我的脸庞。

我猛地一窒,佯作惊诧道,“这位莫不是庄大人?”

“微臣正是庄青翟。”

“哦?”刘彻放开我的身子。

“李广利便是臣妾的二哥,游历在外,曾听大哥说起,这些年来一直寄居庄大人门下。”我躬身一拜,颇为感激地望着庄青翟。

“朕也正有此意,爱妃许久不见家人,颇为挂念。”

回到猗兰殿,刘彻便在外间批阅早朝未处理完的奏章,我却在一旁心猿意马。

“右京辅都尉王昌,贪录枉法,朕已交于廷尉府处置。”刘彻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话来。

“你决断便是,我不懂这些。”私下里我总是习惯以你我相称,他也默许。

“这样一来,京兆左右都尉丞,便空缺一职。”他继续道。

言至此处,我心中已然明白,“我大汉良将才人如云,便是再空出一职,也是僧多粥少。”

他拂着我的发丝道,“僧多粥少?这些话都是何处学来的?”

我撇撇嘴,拿开他的手道,“不扰你理政,我先去内室睡一会。”

“李广利能得太子傅推荐,想必也有过人之处,你放心,朕不会亏待于你。”

我顿步回头道,“为官受封,能者得之,陛下何出此言?”

他忽然抬头,眸子微眯,让人看不清里面究竟藏着什么,“你为何不求朕赐你李氏荣华?”

“有些东西是求不来的。”我背对着他,轻声道。

“你不在乎?”他语调微扬。

我翩然转身,“陛下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朕要听你说。”

我双手拢袖,正礼一拜道,“臣妾从不在乎。”

他一步跨至身前,抓住我的手腕猛地扬起,“你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吃痛地扭着身子,手骨几乎被他捏碎一般,“我早就说过,我想要的你永远给不了!”

“那么朕便让你尝尝一无所有的滋味。”他扣住我的脸颊道。

“我早就一无所有了,全拜您所赐!”他的话激起了心底压抑已久的怒意,我疯狂地吼了出来。

刘彻一言不发,由怒气转为沉默,我倔强地梗着脖子,眼泪不争气地顺着脸颊滑落。

我恨他、怨他,可又能如何?

这样的纠缠,不知何时才是尽头。

我和刘彻开始了冷战,他从不在白天踏入猗兰殿一步,偶尔很晚才会过来,我俩并排躺在榻上,几乎没有任何交流。

有时他便会毫不顾忌我的感受,一阵痴缠之后,翻身睡去,我则是整夜无法入眠。

我摸不透他的情绪变化,□退却之后,他生硬地从后面抱住我的身子,将脸庞贴在我的脊背上,听着他的呼吸由浓重转为平和,我轻声开口,“玉华膏还有么?”

他身子微微一震,双手换了位置,仍不答话。

“我想除掉这块伤疤。”我知道他在听,我也知道他在乎。

“若未记错,是你不肯用,也是你要留着这块伤疤,时时提醒朕。”他扳过我的身子,薄唇紧抿。

“若是没有就算了,反正没有人会在意。”鼻子里一阵酸涩,倘若霍去病看到了,他会知道我也为了他而挣扎过,放弃过么?

可是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终究是错了。

“你何时才能听话,才能甘愿?”良久,刘彻轻叹一声,将我塞进怀中。

我望着罗幕几重,这一声些许无奈的叹息,蓦地将眼泪逼了出来。

第二日若予便送来了三瓶玉华膏,我打开锦盒,悄悄将张太医给的兰麝香粉掺进里面,因为有了兰花香气掩盖,麝香之味几乎闻不出来。

我仔细试了试,确定没有纰漏之后,用手指挑起一缕,对着铜镜细细涂抹在伤疤上。

当初为了不入宫,我亲手毁去,如今又为了不孕,我亲手医治,其实自始至终都是我一个人在演戏,根本没有观众。

从椒房殿请安回来,我便坐在镜前涂着药膏,刘彻悄然出现,他脸上晕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亲自帮我上药,伸手覆上我的小腹道,“肚子里的孩子,也一定像你。”

我握着陶瓶的手微微一颤,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来,落了一地。

“还没有呢…”我出神地低喃。

“一定会有,而且是儿子。”他加重力道,将我箍在怀里。

“为何不是女儿?”我盯着小腹道。

“都好。”他嘴角翘起,划出好看的弧度。

心头一阵抽搐,我捂住嘴巴,将喉头哽咽的酸涩硬生生吞回肚子里。

“我想睡一会。”我推开他,跌跌撞撞地扑到榻上。

“朕也要去宣室殿议事,你可是用了什么香料,很是好闻。”刘彻站在窗边,深深吸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