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嫤一点都不懂茶,但她识字。石桌上有个宽口白色瓷瓶,正是用来放茶的。转过来看看上面标签,正是“铁观音”三个大字。
她转过去给阿彤看看:“没错,就是你说的铁观音。”
阿彤笑眼弯弯,闻着四周花香,茶盏的温度让她渐渐放松下来。端坐在那,她安心地品茶。
卫嫤也没多说话,踮踮酸痛的脚尖她眼皮往下一扫,居高临下,芬芳花朵下面比之还艳丽的各色花盆瞧得一清二楚。刚她还纳闷,得多高超的花匠才能在这种自然条件下,把花打理得这么好。原来不是本地原产,而是运钱粮的车马从外地直接进货。
目光微敛,她总算明白为何装小米时会在车上看到细碎的、五颜六色的枝叶。
“表嫂在看什么?”
喝完一杯茶,见她看得专注,阿彤好奇地问道。
卫嫤余光瞥一眼亭子外丫鬟,语调有些悠远:“在看凉州往京城的商路。”
“商路?”
阿彤有些疑惑:“凉州往京城,只有一条官道。”
卫嫤站起来,站在亭子边上石柱旁,看向凉州高远的天空,声音中满是感慨:“官道,同样也是商道。”
没头没脑地感慨完后,她坐到阿彤旁边:“阿彤懂茶?”
阿彤摇摇头:“不过是看过那么一两本书,有陆羽的《茶经》,里面对茶的形、色、味讲的很详细,能对上号而已。真正的好茶都价比黄金,甚至比黄金还要贵,一般人哪能见得到。”
“咱俩正好反着,我喝过不少茶,但都是牛嚼牡丹。觉得好喝就喝,不好喝就不喝,喝完了立马就忘,下次见到保管茶认识我,我不认识茶。”
阿彤羡慕道:“表嫂可别这么说,茶本来就是给人喝的,认不认识没多大关系。银子花出去,只要喝起来舒坦就行了。”
卫嫤连忙摇头:“这可不一样,俗话说得好:人活着就要吃饭。但这话还有下半句,人不是为吃饭而活着。我倒希望自己懂得多些,正好今日闲来无事,这边环境也不错,不如阿彤给我讲讲茶道?”
闲来无事……阿彤心思何等通透,表嫂是看出了她的局促,才引个话题分散她注意力。
“我懂得也不多,只能随便说说。”
卫嫤正襟危坐,摆出洗耳恭听状。
“那就说一说《茶经》好了,《茶经》有十节,一之源。茶者,南方之嘉木也,一尺二尺,乃至数十尺……”
阿彤说起了《茶经》,说几句原文,她便停下来用大白话解释一通,偶尔也会跟其它茶类著作相佐证。她说话不疾不徐,嗓音说不上多独特,但胜在语调平和,让人听了从心底泛出一股宁静。
在她说了一会后,卫嫤余光看到亭子旁边丫鬟不见了。唇角泛起一丝冷笑,就这点手段也想算计她。正好阿彤说到有意思的地方,她竖起耳朵专心听起来。
本来是随口那么一提,没想到阿彤肚子里这么有墨水。算起来阿彤只比自己小一岁,但看人家这文化素养。
说了一会阿彤有些口干,端起茶盏喝一口,就见卫嫤脸色有些古怪。
合上茶盏,她没继续说下去,而是疑惑地问道:“表嫂这是怎么了?可是我说的内容太枯燥?”
枯燥?
阿彤绝对是个好老师,首先她身材纤细容貌出挑,妥妥的女神级私教。而且她知道的极多,《茶经》本来有些枯燥,但被她东拉西扯,硬是分成了一段段有关古人寻茶的小故事。要是这还枯燥,那她真找不出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她面露苦涩,主要是自责自己的文化水平。
想到这卫嫤眼里露出一丝苦笑:“我只是感慨阿彤知道的好多,你比我小一岁,平日还要帮家中忙,竟然还能知道这么多。”
“这个……”
阿彤咬唇,神色间有些赧然:“我记性比普通人要好一点,爹说我们韦家人都是这样,这是从曾祖父那辈传下来的。”
这是神童家族的节奏么?
卫 嫤想着京城中过目不忘的阿昀,阿彤这么一说,很多平常不注意的细节她都想了起来。阿衡做生意基本不用账册,所有的数字他都是随口记下来;韦舅舅搬家时整理 书架,那么多年份久了散掉的书,没有页码句读看起来乱呼呼一片,但他总能很容易拼起来;现在又来个阿彤,农闲时节随便搂两眼书,用的时候张口就来。
这是怎样神奇的家族遗传基因,简直让人羡慕嫉妒恨!
“阿彤是过目不忘?”
“没那么夸张,我只是喜欢茶,觉得《茶经》有意思,多看了些这方面的书。”
这个安慰……好吧她接受了!
平缓下心情,听到响动卫嫤抬起头,花丛中楚夫人被一众穿着五颜六色的官家夫人簇拥着,气势强盛地朝这边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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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倒回到一盏茶之前,听晏夫人与表妹讨论起《茶经》,值守的丫鬟打了个呵欠,趁两人不备悄无声息地离开。
后花园后面第四进的正房内,花大价钱精心布置凉亭,只为自己能在众人簇拥下好生赏花的楚夫人,在地盘被卫嫤占了后,再也没有呆在后花园的心情。
几乎气到内伤,楚夫人退回到内室。她这一走,平日唯马首是瞻的众官家夫人也跟着进了内室。丫鬟拿块毛巾给通判夫人捂脸,脸上火辣辣的痛传来,察觉到楚夫人神色间的不悦,通判夫人觉得自己机会来了,而后她带头说起了卫嫤不好。
说着说着,便有酒泉的知情人士说起了卫嫤做生意的事。
楚夫人冷哼:“不愧是商户人家习性,为了一点阿堵物抛头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