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了樱桃,绿了芭蕉(119)
过得一会,芳芸重换了一身鸭蛋青的软缎衣裳出来,头发重新梳过,两只辫子在脑后盘成S形的发髻。在苏文清眼里,就是一副不懂事的有钱人家女学生模样,她坐在沙发上掂量了半天,还是决定留下等岳敏之来。
芳芸笑嘻嘻的在客厅里收拾书桌,整理书架,正眼都不看苏小姐一下。
再一次被当成空气人,苏文清僵坐在沙发上,紧紧地抿着嘴,固执的捏着一方手帕,就是不肯走。
因为唐珍妮在这里,芳芸估计李书霖也会来吃中饭,她到灶间看菜不大够,就喊黄妈去买菜。芳芸家里连她自己一共只有四个人。伊万要帮着看店,方才黄伯去喊她回家,要替她在店里帮忙。黄妈再去买菜,洗汰烧自然是芳芸自己来。
芳芸拉了一条大围裙系在身上,把跟进来的唐珍妮推出灶间,笑道:“好珠姐,你难得清闲一天,歇歇罢,我烧几个你爱吃的小菜好勿好?”
唐珍妮含笑点头,顺水推舟到客厅坐下,拣了张《申报》看,翻了几版,觉得不太应该冷落苏文清,就分了几张丢给她,说:“喏,这几张登有招人启示,不要说老同学不理你。”
苏文清有些恼怒的接过报纸,硬绑绑的回了句:“多谢侬。”
唐珍妮笑了,道:“你家老太爷身体还好啵?”
“好的很。”苏文清的神情有些松动,她咬着薄薄的嘴唇,向灶间的方向张望几眼,压低声音问:“俞九小姐怎么一个人住?”
唐珍妮抖了抖报纸,笑道:“谁说她一个人住了?这一层楼都是她们家的。”
苏文清吐了一口气,紧绷绷的身体松驰下来,她软软的靠在沙发背上,说:“原来这样子。俞家几时这样有钱了?”
唐珍妮笑道:“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呗。倒是你们家,这几年听说每况逾下,是不是?”
苏文清冷笑两声,说:“你也晓得我家境况不好,你说,我好不容易找到的工作……”苏文清的神情激动,她把报纸摊在茶几上,声音尖了起来,“我就是要来问问,为什么要把我辞退!”
唐珍妮有些无奈的看着她,说:“你跑错了地方。你为什么不直接去问你的老板?你跑来问老板的朋友,你觉得在朋友面前丢了面子的老板还肯用你?”
苏文清语塞,好半天才说:“你觉得是这样么?”
芳芸端着一盘红袍花生送到客厅给唐珍妮零食。苏文清用力挤出一个微笑来,问她:“俞小姐,你为什么恼我?”
芳芸笑道:“苏姐姐,这话要我问你了,我和你不过见过一面而已,我为什么要恼你?”她放下盘子又进了厨房。
苏文清叫芳芸问愣住了,她扁了扁嘴想再问芳芸,芳芸已经走开,唐珍妮又不理她,她只好呆呆的坐着。
唐珍妮到底忍不住,过了一会,看着苏文清,快活的说:“几年没有看见你吃亏的样子,我倒是怪想的。”
苏文清瞪了她一眼,恨恨的站起来,又缓缓的坐了回去,把手帕搓成一个球又展开再搓成一团。
唐珍妮照旧举着报纸,一边看报一边偷偷笑。苏文清坐在她对面,几乎要把一张崭新的手帕揉成旧手帕。偏偏屋子里两个女人,一个忙着做饭,一个忙着看报,都不肯理她。
岳敏之自然是和李书霖一起过来吃中饭。看见苏文清,他两个人不约而同皱了皱眉。岳敏之抢在李书霖前头踏进客厅,问:“这是苏小姐?苏小姐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苏文清站起来,手足无措的捏着手帕,结结巴巴说:“我……我是来和俞小姐陪礼道歉的。”
芳芸端出一大盘红烧排骨放到餐桌上,笑着说:“岳大哥,你的这位前职员还问我为什么恼她。你们说我要怎么回答?”
岳敏之笑起来,说:“跑到不恰当的地方来问这种傻问题的糊涂蛋,也配拿人家的薪水做事?苏小姐,你对被辞退有什么问题可以回工厂找王襄理,这里是私人地方,恕我不谈公事。”
苏文清恨恨的看了芳芸一眼,低着头慢慢出去。
李书霖朝着门的方向移了两步,唐珍妮察觉得到连忙说:“嗳,李大少,苏小姐是我高小的同桌。”
唐珍妮这样说分明是不想他搭理她。李书霖立刻停下脚步,笑道:“原来是旧相识,难怪看着苏小姐面善。”他嘴上说的很客气,两只脚却好像被强力胶水粘在地板上,无论如何也不肯挪动半寸。苏文清放慢了脚步也等不到岳敏之来寻她,只得怏怏的下楼,在巷口的烟纸店买了份报纸,边走边慢慢的看。
唐珍妮有心,站在窗口张望,指着那个苗条的背影对李书霖说:“李大少,我告诉你,你要玩玩找别人,别去哄她。她粘上了可脱不掉手”
李书霖吹了声口哨,笑着说:“我几时啃过窝边草?不过,这位苏小姐分明没有看上我。”他冲岳敏之呶了呶嘴,看着半空中飞过的一只灰鸽子吹口哨。
岳敏之摇着头笑道:“她也不是看上我,是看上了孔方兄。我那里还是荒山哪,养不起展翅待飞的凤凰。”
“登上枝头会变凤凰的只有……岳大哥,你坏。”芳芸正好送汤出来,听岳敏之讲话这样瞧不起苏文清,笑得手抖,差点把汤盆打倒。她想了一会,突然跳起来啐道:“苏姐姐看上了你,你就这样刻薄人家,她有什么错?”
“我早晨问王襄理,才晓得她在我们工厂里受欢迎得简直过份。”岳敏之笑道:“听说还有两个人因为她打过架。这样不安心做事的人,凭什么让我付薪水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