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晓战战兢兢地跟了过去,老人家说话方言口音很重,手上的拐杖也不轻,要是生起气来,连武器都不用找了。
斋菜馆离医院不远,两人的心思却都飘得很远。
徐爸爸坐在窗边的位置,边上挂着草帘子,缀着淡黄色的流苏:“徐绪说,你们这次来贵阳,是为了跑公司的业务?”
慧晓摇头。
徐爸爸点点头:“你是个老实孩子。就他那个什么破公司,管个仓库还能跨省拉业务?越大越没出息,撒谎都不会了。”
慧晓低下头。
徐爸爸接着说:“这也不怪你,他命该如此。王国维说‘天以百凶成就一词人’,‘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慧晓心里有种奇异的感觉,很沉重,很内疚,同时又觉得忍俊不禁。
她实在想象不出徐绪写诗的样子,徐爸爸文采真好,就是……果然父子天性,每个孩子都是父母眼里的大宝贝。
徐爸爸接着说:“徐绪脾气不大好,不过心眼还是好的,本性不坏。”
这回轮到慧晓点头了。
老人家招呼她吃菜,吃到一半,夹着片青菜放到她碗里:“他从小就给宠坏了,经不得风浪,为人也不够宽厚。”
慧晓嚼着菜叶子,终于忍不住抬头去看他。
徐爸爸也冲她笑:“你能好好照顾他吧?”
慧晓觉得徐爸爸在赌博,“我……”
徐爸爸叹气:“过刚易折,太好强了,就容易钻死胡同。医生说,就是过几个月,做了剥切手术,那眼睛跟以前也是不能比的。”
两人回到医院,徐绪正躺床上听新闻,护士长在给他量体温。
慧晓看看徐爸爸,徐爸爸看看她,老家脸上笑出细细的皱纹。
慧晓老老实实地走过去,坐在徐绪床边。
徐绪歪了歪头,她就把手伸了过去。徐爸爸咳嗽地出去了。护士长年纪也够当他们阿姨了,笑眯眯地跟他们打趣:“小两口感情真好。”
徐绪先是板着脸,隔一会还是忍不住笑起来:“护士,我左眼怎么没有光感,是没拆线的缘故?”
护士长看了慧晓一眼,见后者轻轻摇头,就说:“嗯,伤成那样,再好的医生,也不是魔术师,总要慢慢来的嘛。”
说完,发现刚刚踱出去的徐爸爸不知何时又转了回来,站门口拄着拐杖往里面看。
徐绪心里有点儿不乐意,量完就快点儿走吧,他还要趁着出院前多多和唐慧晓培养培养感情。
在他看来,这毕竟是趁虚而入,唐慧晓胆子那么小,也不知道刚才自家老爹找她干什么,真吓走了就糟糕了。
徐绪有些心虚地摸了摸抓着自己手腕的手,慧晓轻轻拉了下他手掌,小声说:“爸爸还在呢。”
徐绪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口中的“爸爸”指的谁。先是震惊,然后是自得,最后却是狐疑。
这进度也太快了,简直比神舟火箭还迅猛,老姜真比新姜辣?
徐绪犹豫着问:“我爸……他跟你说什么了?”
慧晓说不出来了,徐爸爸慈祥地跟她笑笑,和护士长一道走了。
徐绪示意她去关门,关了门又示意献个吻。
慧晓扭捏着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噎了老半天,说:“刚才你爸爸说,给我们两套房子。”
徐绪整个脸都绷住了:“……所以你就改口叫爸爸了?”
慧晓脸红红的,想要争辩,又觉得是实情。确实是徐爸爸承诺要给房子之后,回到医院,自己才被催着改口的。
意志确实不坚定。
徐绪又问:“那你要是不叫呢?”
“那就只给我一个人一套房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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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二十八、夏天的花 ...
二十八、夏天的花
眼睛拆线之后,徐绪踢破了一只床头柜。
他的右眼是完好的,左眼却什么都看不见,往最好的方向形容,也只有一点儿微弱的光感。
徐爸爸拿拐杖在他背上敲了好几下,连骂带逼地把人押上飞机,慧晓给家里报了平安,拎着小包跟在后面。
上飞机前,徐妈妈还特地打电话过来询问:“线拆了吗?是不是发脾气了?”
徐爸爸示意慧晓说话,慧晓瞅瞅一只眼睛泛白一只眼睛发红的徐绪,哆嗦了一下:“拆了,正在发脾气。”
……
按徐爸爸的意见,徐绪乐淘淘的工作早可以辞掉了,连慧晓也应该“重新找个跟专业对口,多些空闲时间的工作”。
徐绪阴着脸就是不点头,房子之类的事情也全然不搭理,沉默了一路。下了飞机,他突然提出要去宠物店领回寄养的可蒙犬,再回他自己租来的小公寓。徐爸爸关键时刻还算民主,既没有武力镇压,也没有言语拦阻,就是看着他们的笑容更加地慈祥了:“你和我们一起回家,你妈妈一会就到,小狗我让人去领回来。你先给总公司打个辞职信,眼睛累的话就让慧晓打——晓晓也是,姑娘家当业务员成天在外面跑,多辛苦?留徐绪一个人在家,多不方便?”
要不是这父子对阵的架势太明显,慧晓差点儿又妥协了——自从徐绪拆线后,她心里满溢的愧疚似要冲出胸膛,别说徐爸爸只是希望她换个工作,就是现在去领证,她也觉得不该拒绝。
而且,乐淘淘的同僚们也实在是太八卦了点。
慧晓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得出关于自己的新评价:“麻雀变凤凰”啦,“乌鸦上枝头”啦,“粪土也上墙”啦……
徐绪用剩下的一只眼睛瞪她:“你想从现在开始就一辈子留家里养小孩喂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