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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望她一声(45)

朱诺沉浸在思考中,不慎忽略了他的感受。

她认为管家不了解真相——也许菲尼克斯雇佣一个双目失明的人,目的就在于此。

再走出几步远,就到了喝下午茶的房间。这里的资本家们热衷于模仿旧世纪英式贵族的生活习惯,她没想到菲尼克斯家也是如此。

在这里,她所目睹的一切都太普通了。厅廊堆砌着巨型吊灯、浮夸金饰与花哨壁纸,到处都是毫无格调的挂画和雕塑,或许有几幅名家真迹,混杂进陈词滥调的摆设中也蒙了尘。这本是当代有钱人最标准化的模板,可是她莫名地相信,菲尼克斯家会不太一样。

这是一个庞然大物,一个隐藏着罪恶血腥的古老家族。她以为会在这里见到凌乱的思想叠加,富有质感的色彩和线条,为她剥开一代又一代菲尼克斯扭曲虚妄的精神世界。

很显然,她错得离谱。

茶室里,弗莱手里掂着餐刀,目光凝集在刀尖冷银的芒点,听见开门响动,才稍稍偏过头来。

他身前是一张小圆桌,洁白桌布上,一杯黑咖啡已经凉透了,表面颜色开始减淡。

管家将他们引到门口,然后折身匆忙走开,前去准备蛋糕和饼干。

弗莱不紧不慢,将餐刀搁回桌上。

“爸爸一定不会希望一到家,就看见你这样的脸色。”

他对菲恩说,视线带着重量,“你真是一点儿也不像莉莉,我记得她很喜欢笑。”

看见菲恩被母亲的名字刺了一瞬,浮现隐忍触痛的表情,弗莱嘴角翘起来,状似十分愉快。

“你把他带回来了。”他转向朱诺,面露赞许,很满意地点点头,“今天天气不好,你们可以在家住下。”

朱诺的手绕到背后,安抚性地来回摩挲他的脊梁。

“菲恩可能不会愿意。”她说。

弗莱嗤笑:

“如果你同意,他怎么会拒绝?”

朱诺不置可否。

弗莱与菲奥娜能迅速接纳她,除却对她能力和口风的信任外,很大程度上是想依靠对她的掌控,敦使菲恩回归家族。

而朱诺当然不会真的配合他们这样做。

菲恩本质上性格柔软,当初以巨大的牺牲为代价才成功逃离,一旦再被困入囚牢,他可能就再也出不来了。

菲恩低着脸,不发一言。流动的雨幕裹住窗口,在他额间落下相同的阴影。

她观察到,弗莱的在场,能完全激发他平日里隐藏的惶恐怯懦。

“非常抱歉,我来迟了。”

声音从门口传来,迫使沉默提前终结。

陌生的中年男人一身纯黑正装,肩头披覆呢绒大衣,匆匆走进茶室。他无疑是英俊的,弗莱和菲奥娜继承了他深不见底的眼睛,而他眉峰与鼻梁的骨型则给了菲恩。这样露骨的英俊,却莫名让人不太舒服,看上去经历过起落沉淀,一种深厚气势浑然天成,是资本家惯有的惺惺作态。

弗兰克林·菲尼克斯。

与弗莱相比,他过于……

“正常”了。

弗兰克打招呼的口吻,跟人工湖边随便哪幢别墅里,因加班晚归满怀歉意的父亲没什么区别。

奇怪之处就在于,他不该是这样的人。

他早已将光鲜的伪装活成了肌骨体肤,跟呼吸和心跳一样至关重要。朱诺很清楚,他在十二三岁的莉莉面前,肯定又是全然不同的另一副模样。

“菲恩,”弗兰克面带微笑,右手放到他的肩面,“你最近过得怎么样?一切都还顺利么?”

“我很好。”

菲恩低声答道,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回应。

“你好,小姐。”脱下大衣挂在臂上,弗兰克空闲的另一只手伸了过来,“我是菲恩的父亲。”

朱诺几乎不能控制自己不自然的反应,艰难牵动面部肌肉,想要佯作一个友善无害的神情。

但这很困难。

幸好一道红色身影蹦蹦跳跳扑进门来,从后方拦腰抱住了弗兰克,牢牢引走了他的注意。

“弗兰克!”是菲奥娜,她的语调比平时尖锐,起伏也更多。

“你回来得真晚,我等了一天啦。”

她仰起脸,那近乎于痴态的狂热依恋,让朱诺吓了一跳。

有生以来第一次,朱诺仔细地审视菲奥娜。

红色长裙是她的标识——自她们初次见面起,朱诺就形成了这样的印象。

而现如今,她终于后知后觉地联想到,如此鲜烈明媚的红色,也曾出现在另一袭裙摆上。

此前她见过的那张照片里,菲恩的母亲——莉莉就穿着这样的红裙。

这个发现让朱诺毛骨悚然,头皮似乎也嗡地发麻。

弗兰克回身揽住菲奥娜的腰,有意无意往弗莱处瞥了一眼。后者僵直着身体,重新握起餐刀,以极其狠绝锋利的姿态,将刀尖刺入咖啡杯,然后松开手。

将几人各异的神态尽收眼底,胃部急剧收缩,朱诺无端想要呕吐。

“菲恩也来了。”

菲奥娜好像才注意到屋内的其他人,看看菲恩,又看看朱诺,“今晚在这儿住么?我可以给你和朱诺找个床很舒服的房间。”

她咯咯笑着,把侧脸亲昵地贴到弗兰克的胸口。

菲恩全身紧绷,气息缄默。

“我们……”

朱诺刚想开口婉拒,他却霍地站起了身。

“我要走了。”他转脸的速度太快,没来得及显露任何神情,人已经撞开前来送蛋糕的管家,无声地消失在走廊尽头。

朱诺追了出去,在车前找到他。

雨还在下,势头未歇。他半蹲着,肘关节搭撑着膝盖,从头到脚都淋湿了。金发耷垂下来,盖住眼睛,一并抹去了五官微小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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