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卷着身体半躺进沙发,双膝蜷起来,揉揉眉心说:“嗯……工作了一天,我爸还要跟我吵架。”
沈恩知动作自然而然,屈身坐到她身边的空隙里。方寸之地容纳两个人,只能手臂皮肤都紧贴在一起。盛凌薇的气息变快了,显然有些紧张。
沈恩知却云淡风轻,似乎全无所觉。
窗外起了雾,结了霜,瓷青的夜空,溶溶的白月,风也气味冰凉。
月晕础润,一切都似有预兆。
后来他们像小时候那样,同盖一条绒厚的毛毯,窝在一起看电视。
是一部律师题材的衍生剧,情节丰富,转场复杂。看了片刻时间,盛凌薇有些撑不住困倦,头颈软了力气,倾靠在他肩膀上小憩。
这样好的夜晚,这样近的距离。
沈恩知鬼迷心窍地伸出手,将她垂在脸侧的头发撩到耳背。
他实在太想碰触她,那指尖又不听从理智的驱使,非要往她红软的两页唇瓣上触摸而去。
却听到剧里的背景音乐在这时响起,一对男女在用英文轻声哼唱:
“我找遍所有措辞语句,每日反复温习,想向你表达心意。
我知道这三个字令你感到无趣,不过是最俗套的话语。
可对我而言却发自肺腑,从未如此真心实意……”
那些单词钻进耳膜,自动在脑中组成释义明确的句子。他听着听着,手悬在半空,没进也没退。
轻缓的节奏里,人声仍在低吟。
——我愚蠢地说出那三个字,于是毁掉一切。我告诉你我爱你。
——我爱你……
沈恩知渐渐放下了手,不敢动也不敢出声,任由她靠在肩膀上。直到盛凌薇午夜半梦半醒,抬眼望见他的侧颜。白皮肤,黑眼眸,睫毛垂长,美丽而安静的脸。
没戴眼镜,是她所熟知的五官轮廓。寂寞的倦容,显得低落,消沉。
她一时迷茫了,摸不透自己心腔深处的那一股震颤和疼痛是从何而来。
沈恩知注意到她的目光,倏忽转过脸来。太近了,她也没有后撤,莫名就亲在一起。
盛凌薇这时觉得不对,却被他按住脑后,压在嘴唇上。
这回她清楚地知道他是谁,含混叫他:“恩知哥……”又觉得有些难言的羞耻,话就断到半截,只能被他吻着。
“嗯……”沈恩知含着她的下唇,发声模糊,故意说起另一个名字。
那个他临时起意虚构的女孩,使她松了口气,放下全部心理负担。对着他的脸看得入神,眼珠一转,手腕勾上来。
沙发软垫上,就这样半推半就发生了。看似是她由被动转为主动,其实该算他蓄意勾引,精心布局一场诱陷。
这是沈恩知人生的初次体验。
但他惯是未雨绸缪的性格,早就查数据,读文献,从学术专著里习得了经验。
感受却无法学习。想不到会如此浓郁且热烈,后脊梁窜过强劲的麻电,骤然紧绷得像弓弦,令他几乎迷失在超乎寻常的刺激里面。
在此之前,不知道自己还有这样一面。
最幸福的时刻,忽然发现盛凌薇的表情渐渐不对了。
像是在凝视他,又像透过他的脸,看着另一个人。
虽然是意料之中,也是他努力争来的结果,沈恩知依旧感到无言的悲哀,在她肩膀小口地轻咬,忽然说:“换个姿势好不好?我想从后面……”
“为什么?”
因为不想看到她眼里对另一个人的渴望和爱情。
他却不能表明自己的难过,一时语塞,难得如此慌乱匆忙,很快找到借口:“薇薇……你的背影,比较像她。”
他说得忐忑,其实怕冒犯到她。却见盛凌薇一脸了然,笑笑说:“好。”
然后从善如流地转过身去。
说到底,她不在乎沈恩知从她身上看见谁。
只想把他当作叶恩弥。
多么奇特。那个由他杜撰出来的,知名不具的女人,让这个场景里发生的一切变得理所应当。
从客厅沙发到卧室床上,几乎纠缠一整夜。
从翌日清晨睡到晌午才醒。卧室灯光全灭,窗帘掩得严密,光线都被拦在外面,屋内困住了两人的呼吸。
盛凌薇肢体舒展,这一回显然放松许多,还在他怀里赖了下床。
沈恩知不想破坏这短暂的宁静自然,阖着眼装睡了好一会儿。
对于她每一次的亲密和接近,他都格外珍惜。
后来沈恩知在楼下买了早点上来,开门看到盛凌薇等在家里,心窝又是一阵烘软。
两个人坐到餐桌前,面对面吃饭。
他教养很好,举止文雅,席间不言语。不是没看出盛凌薇一直想说点什么,却欲言又止。
沈恩知只是低头喝粥。
那件事越渴望,越难堪,她就越说不出口。
而沈恩知擅长等待。
这么多年过去,他不介意再多给一点时间。
饭后盛凌薇接到盛长荣的电话,问她怎么一夜没回家。她只说借宿在睦西家里,把父亲搪塞过去。
沈恩知那时正在擦抹餐桌。修长指节捏一块洁净的软布,他做什么都专心细致,似乎世间没有别的事值得留意。
但其实一直竖着耳朵在听。听见她呼吸加快,对父亲撒了谎,有意不敢提起沈恩知的名字。然后放下手机,轻手轻脚向他走近。
最后停在他身边。
“恩知哥。”盛凌薇犹豫着开口,显然已经思考很久,“既然那个女孩子和我很像,你愿不愿意,干脆就跟我……”
她的手浅浅触在他背上。多年以来,无论多么轻微的碰动,都会令他心潮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