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景续所钻研的邪术, 蓝末并不是十分清楚,只隐约知道与“起死回生”有关。
此次与他一同被邀来为柳大人看诊, 蓝末还是有些意外的。毕竟景续虽然被称为神刀,但在江湖中名声不好。毕竟是鬼医谷弃徒,又常走邪门歪道,朝廷能特地请这样一个人来也是难得。
但是,以柳大人能和百里宫牵扯不清的性子来看,对于这些江湖异类, 他似乎并没有特别摒弃的意思, 只要是能人都能用。
蓝末放下手中包袱,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其实,这一趟上京, 除了衣服盘缠, 他几乎什么都没带。反正百里宫的穴道也解不了, 不如少带些东西。
……
六月十五日一早,三十七名大夫汇聚一堂。
在太医院的正堂里等到了他们的医治对象,柳言之柳大人。
坐在木制轮椅上的柳大人看上去有几分瘦弱,一袭墨绿长衫,外头罩了件白色的绸制披风,恰到好处地遮挡住了双腿。乌发玉冠,凤眸薄唇,稍稍有些苍白的脸庞显出几分淡雅的柔和,面对诸位大夫,他的面上从头到尾都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麻烦各位,特地赶来此处。”
“不麻烦,不麻烦。”
“应该的。”
面对这样一个好相貌、好脾气、好家世、好本领的温润公子,诸位大夫都有些受宠若惊。当然,这里头不包括鬼医谷的蓝末和神刀景续。
柳木白抬眼就看到了在人群之中很是醒目的蓝末,自然地招呼了他,“蓝大夫。”
蓝末从容上前,“柳大人。”
柳木白伸出左手,手腕朝上,手指虚握,微笑道,“就先劳驾蓝大夫了。”
三十七个大夫,总不可能一个个都诊治一遍,柳木白的意思就是让蓝大夫当着大家的面望闻问切一番,也省得每个大夫都问一次。
蓝末顺势搭上了他的手腕,一番细诊之后,稍稍俯下身子询问道,“可否让蓝某看下大人的双腿。”
“自然可以。”柳木白笑着掀过披风和衣摆,露出了穿着裤子的双腿。
蓝末见势蹲下了身,将他的裤腿向上卷起。
立时,所有大夫都围了过来,仔细看着,生怕错过什么细枝末节影响了判断。
裤下露出的双腿颜色如常,肤质柔腻,外形修长,只是稍显瘦弱。毕竟已经三个月未曾活动,哪怕每日有专门医师按摩,还是渐渐虚弱下来。
蓝末执了他的腿拉直屈伸了一回,并没有任何僵滞,可见关节、肌肉都无问题,唯一有问题的自然就是经脉了。
其实,从六林县回来后,对于双腿,柳木白本已不抱任何希望。可随着时日推迟,他双腿的颜色竟然渐渐恢复了过来,并且开始有了痛觉。此次就诊,他也是想知道自己的双腿是否还有机会。
柳木白本来的打算只请蓝大夫一人便好,可圣上那边因为画卷的事龙心大悦,为了显示自己重视良才,这才广招天下名医为其会诊。
蓝末看完后,将他的裤腿放了回去。
“蓝大夫,如何?”柳木白心底焦急,可面上依旧很是平稳。
蓝末余光稍稍看了眼身旁不远的景续,想到自己在永州遇到的石曼生,斟酌了一下,实话实说道,“大人的双腿并无大碍,只需解了穴道就行。只是这解穴之法……还是百里宫独有。”
“并无大碍?”听到这个诊断,柳木白心中一喜,但很快又紧了起来,“可是之前蓝大夫说的十日之期……”
蓝末缓缓解释道,“大人的腿在那十日之中被解了最关键的两处封血穴位,故而并无大碍。”
解了两处?柳木白一下扣紧了扶手,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神色。
——没来得及解穴道。
这是在石洞中,醒来之后石曼生亲口对他说的。
可她到底还是心软给自己的双腿留了条后路,没有让双腿枯死败坏。
但是那一日她把自己留在府衙门口,又走得毫不拖泥带水。所以……她难道是依旧对自己有情,想着来日再治?
这一个猜测,让柳木白的心里蓦然一颤。
“可否让在下把个脉?”说话的是景续。其他大夫在听到蓝末的那一席话后都是面面相觑——百里宫是什么?
柳木白回过神,松开扶手再次送出左手,“劳驾。”
来之前,已经有人向他介绍了今日大夫中最厉害的两人,便是景续和蓝末。
景续年纪较蓝末要大上十来岁,已经留上了短须,但面容依旧很年轻,没有一丝褶皱,只是那一双眼睛似乎总带着一丝冰冷,看所有事物都有着阴郁感觉。
把完脉,景续慢慢收回了手,“正如蓝大夫所言,是百里宫独门手法。若是我等要解,必须得在同样被封了的人身上一试才可。”
推着柳木白轮椅的阿丙眼中一亮,“不知大夫需要试几人?”
阿甲还在,不过阿甲的双腿和大人的完全是两个状态,已枯如死木。
景续双手背在身后,信心满满,“只需一人足矣。但……此人必死无疑。”
蓝末眉头一皱,“不知景大夫要如何试?”
景续悠悠然道,“双腿经脉,自然是要生剥活看才能辩得清楚,只是,每解一处须得引血而试,百里宫封穴手法一共九针,九穴全试,被试之人正好血尽而亡。”顿了顿他又道,“不过,不疼。”已经坏死的双腿又怎会疼?
蓝末眉头皱得更厉害了——直接剥解经脉查看细微之处,景续确实担得上神刀二字。只是手法太过残忍,至他人性命于不顾。
柳木白闻言面色变了变,最后摇了摇头,温雅地拒绝道,“还是算了,不急在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