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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阎罗(211)

“师姐,求你了……”

余夏半低着头看了石曼生许久,她从未见到自己这个从小就万事不过心的师妹哭成这样。明明比自己小上好几岁,可她这个师妹却反倒是最沉稳的一个。遇事不慌,遇人不忙。

然而,现在的她,哭得仿佛割舍了最重要的东西,又仿佛神魂离窍,说话的只是一具空壳。

“求你……给他一个痛快。”石曼生跪在她的身旁,像小时候那样扯着衣角,紧紧的不肯松手。

——师姐,你去哪?

——师姐,师父好凶。

——师姐,你陪我一起睡吧。

——师姐,你这么做,师父会生气的。

——师父,不要罚师姐。

……

“石曼生。”余夏忽然开了口,声音有着说不出的哀伤,“你呀……真是可悲。”

两人的视线透过雨幕交汇,石曼生看到了余夏眼中的神色,无奈而又悲愤,那是她熟悉的师姐。

每一次做错事,惹师姐生气,到最后她都会用这个眼神看着自己。

“师姐……谢谢。”极轻的一声,她知道的……

余夏答应了。

最后一次举起断箭,余夏将它狠狠刺入了柳木白左胸,利落干错,在夜深雨重中不过是一道闪影般的动作。

“石曼生。今日起,你我二人,恩断义绝。”

余夏留下了那支断箭,牢牢钉在柳木白的胸口,打落石曼生的手,她转身走入了雨中。

戴着斗笠的身影,渐渐消失不见。

……

大口大口的鲜血霎时从柳木白口中涌出,就如他快速逝去的生气。

石曼生用右手帮他擦了擦,却根本擦不干净,可她还是在擦,擦得很用心,擦得红了眼眶。

“是不是很疼?”

她不敢解开他的穴道,也许只要一解开,他就会瞬间逝去。

柳木白一直看着她,眼中神色越来越涣散,可还是冲着她的方面努力牵着嘴角。

“对……对……不起……”每说一个字,都伴随着更多的鲜血涌出。

重逢以来,柳木白说了很多次对不起,小心翼翼的“对不起”,慌乱不安的“对不起”,认认真真的“对不起”……

他说了很多次,可她似乎从来没说过原谅。

而如今,却可能是他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声对不起了……

“不怪你了。”

她想对他笑着说,可泪水却根本不受控制。

听到她的话,柳木白的眼中似闪过什么,但很快就暗了下去——已经来不及了。

视线模糊一片,石曼生看不清他的神情,入眼的只有大片大片的腥红颜色,刺目锥心。

擦不干净呢……怎么能擦不干净呢?

怎么有这么多血……胡乱擦着,却越擦越多。

颤着指尖,她的手已辨不出颜色,再也擦不下去了。

“马上就不疼了……”

握住他修长的手,她侧躺了下来,紧紧贴住柳木白被雨水洗刷得冰冷一片的身躯。

闭上双眼,石曼生将脑袋深深埋入他的肩头,那里还隐隐残留着最后一丝青竹香气。

泪水渐渐干涸,她听到身旁人再也没了动静,本来就时断时续的呼吸戛然而止,像是被掐断了的烛火,骤然暗去。

天地都静了起来,石曼生的耳中嗡鸣一片,听不见雨声,听不见风吹……

到此为止了。她想。却没有一丝解脱的快感。心尖仿若被削去了一片,抽着气地疼着。

她不敢抬头去看,一丝一毫都不敢看。

她想记住他最好的样子,可是……她似乎已经很久没看到他最好看的样子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越来越憔悴。

“柳木白,我们……没能耗到一辈子呢。”

喃喃的声音,带着几分嗔怪,几分可惜。

“怎么总是差了点呢?”

差了点时间,差了点身份,差了点对错。

若是从来都未曾见过你……就好了。

如果不是我,你依旧会是京城里最炫目的公子,依旧是万千少女眼中最美的风光。

遇到我……你真亏了呢。木白。

紧紧抱住他的胳膊,石曼生终于哭出了声,低低的仿佛小兽哀鸣。

颤抖的身躯蜷成一团,在铺天盖地的雨水中攀住浮木一般牢牢依偎在他的身旁。

柳木白……对不起。

……………………

桑曲面无表情地看完这一切,走上前重新点了石曼生的睡穴,将她从那人的身边拖了起来,扛上肩头。再不离开就晚了,主上要等急了。

“叮——”

身后有什么东西掉落在了地上。

桑曲低头看到了一枚莲花银簪。

想了想,他拾起了那根银簪,随手放在了怀里,带着石曼生离开了这片无人的矮屋。

“哗啦啦……”雨下得更大了。

孤单的天地中,单薄的身影静静躺着,浑身的血迹被在雨水的冲刷下越来越淡,越来越淡。

那阖上的眼睑,薄如白瓷,一点一点失了温度。

——柳木白。无边落木萧萧下的木,白云千载空悠悠的白。

她的公子,木秀玉白,天下无双。

☆、105.一零五

“啪——”

远在京城的华国公夫人起夜时, 忽然失手打翻了桌上的琉璃灯, 火苗舔舐桌巾一下就着了起来。

“来人!快来人!”看着红艳艳的火苗, 柳夫人大惊失色。

听到动静的几个丫鬟赶忙前来,用一旁面盆里的水灭了火势, 又对着几处还未扑灭的小火苗连踏几下, 终于绝了明火。

华国公也起了身, 半搂着惊魂未定的妻子, 小声安抚着,“没事儿, 不就一盏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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