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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阎罗(5)

“柳木白。”他打断了她,眼中笑意未及眼底,一字一句地说道,“无边落木萧萧下的木,白云千载空悠悠的白。”

两句唐朝名句,听他缓缓道来,在这个时刻有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石曼生能清楚感觉到——气氛有些压抑。

她清了清嗓子,“柳公子,我并不认识你。夜黑雨大,还请回吧。”

他站定的身形并未移动,雨水顺着伞骨尖淅淅沥沥滴落下来,她偏过头稍稍避开眼前人的目光。

“你果真忘了我。”他说。

果真、忘了。

石曼生静默下来,面对这四个字,她不知如何作答。

凡中相思阎罗者,或左或右,必有一手手腕中心会留有红色印记一道。

而她,左手那一缕红色无论如何都抹之不去。她记不得是不是曾经有那么一段彻骨相思,但她却清楚地知道自己服下过相思阎罗。但至于是为了谁、何时服下……这些都无法知晓。她本以为过去的事,忘记的人,只要不去寻找就会被一直掩埋,却不曾想到会有对方寻来的一日。

见过那些哭着来求相思阎罗的女子,听过那一段段断之难断,心痛难忍的痴情故事,石曼生看着眼前的男子,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既然当初她能服了相思阎罗,那眼前人就是最该忘了的。还有,此人应该不是好货。

是以……

“这位柳公子……”

“木白,柳木白。”

他似乎很执着她对自己的称呼,不缓不急的声音却让石曼生有些莫名烦躁起来。她索性避开了称呼,“事情可能有些复杂。但总的说来,你对我而言是个陌生人。”

“陌生人?”柳木白低低重复了一遍。

石曼生没有答话,继续道,“现下天色不早了,柳公子还请回吧。”她有些不耐烦。

“石头。”柳木白脸上的笑意全盘收拢,水墨般的眸子越发浓厚,一只手抬起,修长的手指似要抚上她的面颊,石曼生一侧身避了开来。

“我寻了你一年多,不是来听这些话的。”

一年多?一年多前?石曼生脑海中努力搜索着对于那段时间的回忆,一无所获。

“你到底是服了相思阎罗。”似叹息又似埋怨,他的声音如这突来的雨幕般,重重打在她的心间。相思阎罗,一语道破。

两人之间陷入诡异的安静,石曼生背在身后按着远门的手指微微用力,又悄悄放开,“既然柳公子也知道相思阎罗……”

“木白,柳木白。”他再次打断她,语气很淡。

石曼生扬了扬嘴角,不置可否,继续说道,“过往之事在下实在是想不起来了,现在你我萍水相逢,何必……”

“石曼生!”

被人这么叫大名也是许久没有的事了,自从师父离开就没人这么连名带姓的叫过她,石曼生一时被震慑住了。

“我既能寻来,就没打算与你萍水相逢。”他的声音有些干涩,执伞柄的手用劲得已经微微发青。怒意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定住了本就思绪混乱的石曼生。

相思阎罗只忘最最相思之人。

他看着她,清澈的眸子满是她看不懂的情绪。那一刻,石曼生只觉得浑身都不舒服,连说话都结巴了,“那、那你要如何?”

“可有方法想起?”

“没有。”石曼生拘谨地站在那处,余光看到他的眸色渐渐变暗,与雨夜几乎融为一体。

许久,她听到他叹了口气,浑身气势仿佛立时收敛了起来。而后似是决定了什么一般,往她方向走了一步,两人近在咫尺。

看着她有些故作镇定的面庞,柳木白微微一笑,清雅如月。

“没办法,只好再来一次了。”

再来一次?什么什么再来一次?

未及石曼生回神,他伸手帮她推开了院门,“回去吧,夜寒雨重,切莫着凉。在下改日再来拜访,告辞了。”

思绪混乱的她,愣愣地扶着院门,看着眼前人执伞离开了屋檐。不远处,一辆马车正停在大树下,他迈步走了过去。

两人之间隔着重重雨幕,画面有些恍惚起来。忽然,柳木白转回了身子,扬起雨伞隔着薄薄的雨幕静静看着她,淡淡一笑,“我走了。”

点尘不惊,公子如玉,翩翩清然,恍若东风。

那一刻,石曼生心似漏了一拍,突然有点儿明白为何当初的自己会喜欢上他了。

——莫名其妙!

她见鬼一般狠狠关上了门,冲回了院子,仿若隔开了什么洪水猛兽。

明明是雨夜阴冷,她却从脸到脖子都有些发热,用力拍了拍自己脸庞——个没出息的。不就是皮相好看了点吗。

……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

马车离开了金树院,在雨中呱嗒呱嗒地走着,压过一个个刚刚形成的小水坑。

“大人,是直接回府?”坐在马车前头,穿着蓑衣的八字胡男子低声询问。

马车内里传来柳木白的声音,平静无波,“先去趟驿站。”

“是。”

一封用蜡封信笺从马车里递了出来——这信到时间该送了。

阖上帘子,柳木白闭眼靠在马车壁上,脑中浮现了刚才的一幕。

石曼生……她是真的都不记得了。

石头。这个名字在他舌尖过了一遍,而后被缓缓吞下。

关好门,往自己屋走的石曼生路过了师叔的屋子。

“打发走了?”夏近秋开了门,探出头来问道。

“嗯嗯。”胡乱应答了声,石曼生的脚步突然站定下来,而后猛地转向师叔的屋子,三步并两步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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