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样子,就算曾经被蔚卿所骗,人生最失意的时候也没见他这样过。
神医自是知道他为了什么。
这两日他住东宫,也出门在京城了走了走,四处都在传那些事。
说实在的,他也很震惊。
虽然他跟三一只见过两面,可是,他活了大半辈子,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他觉得她应该不是那种人。
可是这个中曲直谁又说得清呢。
低低一叹,他走了过去,在桑成风的对面坐下来。
桑成风这才意识到有人,摇摇晃晃抬起眼梢看他,眼睛里通红的血丝就像是蜘蛛网一样密密层层。
神医吓了一跳,也不知是喝多的缘故,还是他哭了。
“风儿……”
神医想找点话安慰,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其实,这个男人对三一有情,在三一第一次上山的时候,他就知道。
他了解自己的这个徒儿,绝非是一个轻易动感情的人,特别是经历过蔚卿以后,更是变得冷情,他也从未带过人上山,别说女人,男人都没有过。
第二次上山亦是。若说第一次带三一上山的理由是,让他帮忙检查检查她的梦游症,那第二次呢?
没有理由,纯粹就是想带在身边吧。
将三一赶走,他心情复杂、心神不宁、焦虑不安的样子;
得知是蔚卿的泪水作假,他风一般追出去找寻三一的样子;
三一中了媚药,他赤着上身只着一件亵.裤的样子,他给她施针紧张担忧的样子;
他心潮起伏、一口气连喝两杯凉茶的样子;
他都一一看在眼里。
知子莫若父,知徒莫若师,他知道,那个女人已经走在他这个徒儿的心里。
对于一个有着高高心防的人来说,重新打开心门,装一个人进去,有多难,他知道。
所以,他也同样知道,在得知好不容易装进去的那一个人原来也是欺骗的时候,这个男人有多伤。
而且,那人还被判了死刑,且还是最残忍的死刑,凌迟。明天一早就执行。
所以,这个男人此刻心里的痛和复杂肯定是别人怎么也无法想象的。
“师傅,你说人心怎么会这么复杂……”
咽下心头的苦涩,桑成风仰脖,一口气将手中酒壶的酒水喝光,红着眼睛看向神医,哑声问道。
tang>
神医:“……”
见他不语,桑成风也不强求,放下手中的空酒壶,他又拧过一壶新的。
神医起身试图将酒壶接下来,却是被桑成风手臂一缩避开。
“我什么都做不了……难道想喝点酒,师傅也不让吗?”
神医皱眉,很明显他已经有些口齿不清大舌头了。
“你醉了。”
神医说着,却并不打算再去接他手中的酒壶,知道他心中难过,就也由了他去。
“风儿,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劝你,人心本就是这世上最复杂难懂的东西,看不透、摸不着,很多人很多时候甚至不懂自己的心,更何况是别人。这世上骗人的东西太多,眼睛可以骗人,嘴巴可以骗人,行为举止可以骗人,心里的感觉却骗不了人,风儿,你的心里又是怎样想的呢?还有,眼泪也可以骗人,但是,瞳颜却骗不了人!”
桑成风拿酒壶的手一顿,愕然抬眸看向神医。
神医走出座位,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低低叹息:“好好想想吧。”
末了,便摇摇头走了出去。
****************
蔚卿来到桑成风寝宫的时候,桑成风已经醉倒在了桌案边。
蔚卿眼睛看不见,是这两日一直伺候她的那个婢女扶着进来的,婢女告诉了她看到的情形,她让婢女先退了下去。
伸手在鼻前拂了拂,熏天酒气还是迎面扑来,蔚卿皱眉,摸索着来到桑成风的边上,轻声唤了唤他:“成风,成风……”
桑成风没有任何反应,显然醉得不轻。
她便摸索着挨着他的边上坐下,伸手抚摸上他的头,他的脸。
他的肌肤滚烫得惊人,烫得她手一颤。
跟着一起颤的,还有一颗心。
心跳中,指腹一点一点地抚过他俊美的轮廓,忽然,她心中一动,倾身朝着他唇瓣的方位凑了过去。
随着逼近,氤氲酒香夹杂着男人熟悉的气息肆无忌惮地钻入鼻尖,蔚卿觉得自己也跟着醉了。
颤抖地闭上眼睛,她吻了上去。
可刚贴上男人滚烫的唇瓣,胸口就猛地一重,她吃痛睁开眼睛,还没来得及反应怎么回事,整个人就被推出长椅,重重跌坐在地上。
“你做什么?”男人声音又哑又嘶,还很冷。
原来他醒了,并没有醉。
是他将她推倒在地。
反正眼睛看不见,她也不知道他此刻脸上的表情,她就坐在地上,没有爬起来,也没有吭声。
“蔚卿,本宫以为你是明白人,两年前本宫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男人声音不仅黯哑,还有些口齿不清,看来,其实还是醉得不轻。
蔚卿微微苦笑。
原来,醉得如此不轻,却依旧能对她保持着最高的警惕和清醒。
是,两年前他就说清楚了,那次去中渊指证严仲、帮凌澜脱困回来的路上,他就跟她说清楚了。
他说她身上的毒已解,无需再跟他师傅回山,中渊是她的故乡,她可以留下。
她当然不愿意。
在山上的那些日子,她想了很多,她的人生已经因为盲目爱上一个不该爱的锦弦,而搞得一塌糊涂,她不能再错第二次,她要抓住这个好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