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他的妻主在龙榻上一觉酣睡到天明?宠妻主也不是这麽个宠法吧。
“皇上,请喝药。”一碗冒著薄薄热气的黄褐色汤药端到了他面前。
接过药碗轻啜一口,眉头不觉蹙起。汤药闻著颇为芬芳,入口却苦涩难当,一点也没有那个白发女人的鲜血好喝。
“皇上,可是觉著有些烫了?”温润的声音带了奇特的媚丽,一如一年前在地下赌庄听到的那般酥骨。呵呵,第一个在他“活过弱冠”那方押注十番三万两银子的倌子,容颜虽是褪去病容变得绝丽
,声音却无多大变化,只少了些冷漠,多了些温情。
这世间浮浮沈沈,兜兜转转,人与人的缘分还真是奇妙无比。他与皇室同胞情淡缘浅,与这不相干的贱民倒是牵扯不休。
“不,正合适,你很会伺候人。”几口饮尽苦涩的汤药,将药碗递与那个绝丽男人。
“草民身份卑贱,能伺候皇上是草民的荣幸。”红罗将药碗放入药盒,半垂头恭敬道。
“呵呵,是真心伺候,还是为了两年後的几十万两银子?”温和的笑语突然变得冷绝。
红罗心头猛地一跳,双膝重重跪在榻板上,低声道:“草民是真心伺候皇上。”
“真心伺候就好。”冷绝声重新变回温和含笑,瘦长的手指勾起锦被上的一缕白发缠绕把玩,“红罗,你可知初见朕时,朕为何容忍了你们夫妻俩的不敬?那些宦人宫女,包括尉迟为何也都未呵斥
你们?”
“草民不知。”红罗直挺挺地跪著,身体不敢有半分摇晃,头也不敢抬起半分。
“盖因这邺京失踪的大夫都被朕杀了。无论你们能否医好朕,在朕眼中,你们都已是死人。”声音顿了下来,发出一串金玉叩击的清越低笑,“你说,有必要去呵斥死人麽?”
红罗无法搭话,额际滚落数颗豆大汗珠。锦螭是贵族的高华清贵,是堕落成魔的黑沈狠戾,他虽心惊却不畏惧。但这个虚弱温和的少年不同,他浑身逸散的是帝王的尊贵威严,是帝王谈笑间便伏尸
百里的冷血残忍。从没有哪一刻,他觉得自己如此卑微弱小,犹如一只匍匐的蝼蚁。
“可是,你家妻主却著实有趣得紧,也有用得紧。”越帝缠绕著白发的手指逐渐收紧,“朕决定留你们性命,让你们随在朕身边伺候。”
“多谢皇上不杀之恩。”
“不过你要记住,若是多嘴多舌说了些不该说的话,就休怪朕翻脸无情。”微眯的凤眼射出冰冷的幽光,瘦长手指猛地使劲拉扯。白发绷直成线,引出锦被中一声弱弱的呻吟。
红罗遽然抬头,半个身子都扑到龙榻上,迅速抬手轻拍蹙起眉头的睡人儿,口里柔声轻哄。直到她重新沈沈睡去,才抬头直望一直注视著他的少年帝王。
“皇上,不用您嘱咐,草民自会管好这张贱嘴,也请您莫要欺负草民的妻主。”卑微的恐惧犹在眼中,如黛的修眉却已不满地皱起。
越帝不由对这个男人更感兴趣了,松开指间缠绕的白发,轻笑道:“你是在埋怨朕打搅了你妻主的好梦?”
“草民不敢,只是草民的妻主为了照顾病重且又毒发的皇上,已有近四天没合过眼。”眼皮微垂,连眼中的卑微恐惧也看不见了。
四天没合过眼吗?那他初醒时看见的是什麽?懒女人趴在龙榻上数绵羊计算时辰?这宠妻护短的男人的话显然有待查实商榷。
越帝不置可否地撇撇嘴,倒是明白了眼前绝丽男人的死穴就是和自个争被子的白发女人。瞧瞧,只因为小小地扯了下头发,居然就能抛却所有的畏惧惶恐,顶撞埋怨他这个帝王。
“下去吧。”他挥挥手,觉得对人施行威逼利诱之後有些疲乏了。
“是,草民告退。”跪在榻板上的绝丽男人直起身,拎起药盒便往外走。
“等等,把你家妻主带走。”越帝看他就这样走得干脆轻松,连忙唤道。
“回皇上,您目前的身体需要草民的妻主随时看顾。”跨下榻板的男人回转身,对他恭敬地弯腰施了一礼。
“她在睡觉。”很肯定地指出一个不容辩驳的事实。
“遇到紧急情况,草民的妻主随时会醒。”很认真地回出一个不可思议的事实。
“这是朕的床榻,朕的龙被。”领地的主权必须宣告。
“草民的妻主自有分寸。”瞧得起你才选你的床睡,“皇上,草民告退。”
敢欺负他们,那就把恋蝶留下。霸占你的龙榻、争抢你的龙被,再蹂躏你的龙体。皇帝就了不起了?皇帝就可以随意欺负人了?还不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巴,还不是一样要吃喝拉撒睡。
至此,红罗总算感受了一把花恋蝶常说的那句“要命一条,要头一颗。”的豪气了。
甩甩衣袖,绝丽男人在越帝的瞠目结舌中气鼓鼓地退出了。
越帝看看空无一人的内室,再低头看看偎在小腹处熟睡得嘴角隐现晶莹的白发女人。唇角忽地高高扬起,温柔地拍了拍怀里女人的头,低声笑道:“蝶姐姐,你瞧,不是朕不懂得避嫌,也不是朕不
知道体恤你,而是你的红罗夫君不带你回去睡喔。”
身体下滑,缩进被子里。张开手臂将散发著豔阳温暖气息的白发女人半搂进怀中,也静静闭上了眼睛。
只是当他被一股闷闷的窒息感憋醒,发现两条手臂和两条大腿把自个的身体缠得无法动弹後,才後知後觉地领悟到那个绝丽男人把他家妻主留在龙榻上企图勒死当今皇帝的险恶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