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嫁啊!她那个寡情的,唯皇权江山是重的皇上侄儿居然要休掉妃嫔,下嫁给个女人?!景辉王面无表情,微垂的凤眸里闪烁不定。她觉得这辈子能活着看到这千古一幕,死而无憾了。
众臣彷佛被点中穴道似的,身体僵直,清一色地瞪圆了眼,半张了口,眸中除了惊骇还是惊骇。死一般的寂静在大殿上流淌、流淌、流淌······
须臾,一个高挑的白发女人出列对御台上的帝王伏跪而下,朗声道:“臣花恋蝶惶恐叩谢帝恩。臣若为后主,必不负皇上情意,此生当为越国为皇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没有半点推脱,没有半分迟疑,女主角就这麽趁着众臣痴呆之时,打蛇上棍地跪地磕头谢恩了。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两朝太傅人虽上了年纪,政治反应却十分敏锐,竟然第一个从惊骇中回过神来。立马手忙脚乱地站出队列,举持牙笏,冲御台高声喊道:“皇上,下嫁一事万万不可,万万不妥啊!”
“喔,为何不可?为何不妥?”越昊昕龙眉微挑,与台下的花恋蝶彼此悄然交换一个眼神,脸上笑意不变。
“皇上乃一国之君,岂可下嫁于人,做女子帝夫?”头发花白,胡子花白的太傅神色激动愤慨,手中牙笏抖颤,“千年来,曆数帝王皆是广纳后宫,传承子嗣,未曾有过帝王下嫁的例子。皇上切不可一意孤行,辱没祖宗,让世代子孙蒙羞啊!”
身份尊崇的太傅老头子口沫横飞,越说越痛心疾首,不慎又暴露出以前那种藐视帝威的指手画脚。
越昊昕勾唇一笑,清越的晨锺声凝上了澹澹的寒意:“太傅,朕且问你,曆代祖制可曾言帝王不能下嫁?”
“这······这倒······不曾······”太傅痛心疾首的陈斥勐地噎了一下,回答音量降了许多,变得吞吐。
“既是不违祖制,那朕下嫁元帅,缘何会辱没祖宗,让世代子孙蒙羞?”
“这──”一颗颗豆大的汗珠顺着沟壑纵横的额际汩汩滑落。老太傅被反问得一时哑声了。
“皇上,太傅所言并无过错。虽祖制不曾言帝王不能下嫁,然元帅非世袭贵族,身份卑微,且已先娶倌子为夫,后蒙皇上婚赐景烨王和崇义侯。皇上九五至尊,怎能屈嫁一介山野?又怎能屈尊于倌子、宦宠、王爷之下?”正当盛年,素以刚正不阿着称的两朝太师手持牙笏,大步踏出队列,力挺太傅,“即使元帅休夫为后,都已难容于世,倘若得皇上下嫁为我越国后主,则不止是令皇室祖先与后世子孙蒙羞,更是贻笑九州,令国家百姓蒙羞!臣万望皇上收回成命,三思而行!”
“万望皇上收回成命,三思而行!”
太保、御史大夫、户部、吏部、礼部、工部尚书等二十几个文武朝臣出列,手持笏板,个个都满脸激愤地向越昊昕高声劝诫。
若说昨日武相王爷和宦宠崇义侯的请婚,他们只是震撼。那麽今日皇上的亲口言嫁则让他们觉得自己听到了八辈子都不敢想不敢信的天方夜谭!定是皇上年纪尚轻,才会被美色所诱,妖言所惑。他们为人臣者,拼死也要制止皇上的昏庸决定。
转眼间,花恋蝶在这些直脖子谏言的朝臣眼中由一个居功至伟的元帅沦为了妖言惑君的狐媚贱民,面目比那亡国的红颜祸水还要可憎。
越昊昕清亮柔和的凤眸遽然深暗幽冷,冷锐之光如利剑般射向二十几个出列谏言的臣子。片刻,眸光一跃,落在仍旧稳稳站在原位不曾动弹的文官之首景辉王身上,温言问询:“景辉皇姑,依你之见呢?”
被点名的景辉王连忙持笏出列笑道:“臣以为此乃皇上家事,皇上自行做主便可,何须他人多言?”谋坐龙座的那点子心思早已被打得连渣都不剩。管他祖先子孙国家百姓蒙不蒙羞,她目前只关心她的何衡王夫啥时候能得那个白发女人的医治,脱去双膝病痛?这得罪大夫的事还是少做为妙。
“景烨皇叔,你以为呢?”越昊昕微微点头,又瞥向武官之首的当事人之一景烨王。
“元帅功勳盖世,名扬九州,又岂是能以出生来论道之人?”景烨王持笏出列,跨步走到花恋蝶身边,侃侃而言,“臣以为元帅天纵奇才,厚德仁爱,深受军民爱戴,若为越国后主,必会佑我越国百年荣昌!”他转向身后一干群情激愤的谏言朝臣,冷硬的薄唇讥诮一勾,“能得如此后主,乃越国天大之幸,越国皇室祖先当感欣慰,后世子孙当感骄傲,百姓当喜不胜喜才是。何来贻笑九州,蒙羞一说?”既然花儿允了皇上,他自当助花儿一臂之力。
“不错,依照九州嫁娶律法来说,元帅为皇上后主与为人妻主两者之间并不相悖。”娈栖持牙笏出列插言,猫儿眼流光璀璨,笑意涟涟,直直看向太师,“太师不妨转念想想,元帅身居高位,得皇上垂爱,武相王爷青睐,却犹不弃卑贱之夫,不嫌本侯残缺之身,如此一个重情重义,超脱世俗的奇女子得居后主之位,只会令世人传诵歌扬,又怎会让皇家蒙羞?越国蒙羞?百姓蒙羞?”花姐姐为一国后主?这倒是个好位置,难为越昊昕想得到。罢了,看在皇上诚意十足的份上,他就顺水推舟,不搞破坏了。
“巧言诡辩!巧言诡辩!”太师须发皆张,对娈栖怒目而视,“你这宦宠简直巧言诡辩!”
“本侯是否巧言令色自有皇上定夺。”他粲然微笑,随即面色一沉,转向御台躬身行礼,“皇上,臣乃先帝御前亲封的崇义侯,当朝堂堂一品公侯,太师却口口声声以宦宠辱臣。臣卑微,受辱是小,然太师此言亦是辱没了先帝英名,望皇上明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