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按兵不动,在镐京坐等她的报複。即使她不原谅他,用陌刀一刀斩下了他的头颅,他也甘之如饴。只盼望着,能再见她一面,将她拥进怀里疼爱一次。
可是,他没有等到她的来到,他只等来了她凯旋越国的消息,等来了她要迎娶越国宦宠侯爷娈栖和武相王爷越宸轩的消息。
是了,他的小蝶已经迎娶了一个低贱的倌子为夫。她已不再是那个只缠在他身边撒娇,索取他的唯一,一心要成为他的嫡妻的小蝶,她是别的男人的妻主了。
他的小蝶遗忘遗弃了他。正如她所说,如果他囚禁她,她会想法设法地逃走,继而将他遗忘。
鲜活跳动的心在乍然恢複疼痛希冀之后,又倏地焚烧成灰,零落满地。
他失去了最后逗乐的耐性,以最疯狂残酷的行动迅速收缴武相的残余兵权。打压下勇武侯和中书令,暗杀了德妃,清除掉御临丰和她的势力,囚禁了父皇。登上帝位,于他而言只是抬脚跨步的一个瞬间。
听到那一声声绝望不甘的凄厉惨嚎,看到那一张张痛苦愤恨的扭曲面庞,凝视殷红的血彙聚成溪,目睹满地的残肢断臂,他的神色还是那般沉稳谦和,波澜不惊,举止还是那般雍贵儒雅,清逸冷凌。浑身掠过熟悉的快感,让他战栗成瘾的凌虐快感。两年多来,他就是靠着这种凌虐他人的快感支撑着过活。
痛吧,恨吧,和孤一起痛!一起下地狱!孤要集结大军攻打越国,毁掉所有的美好。孤要将那只胆敢遗忘遗弃孤的蝴蝶重新捉住,撕裂她的身体,吃进肚腹,与孤永远融为一体。即使玉石俱焚,孤也在所不惜。
所有的凶戾狂暴在得知翼国和瞿国对前往豫城治水的小蝶派出顶级刺客的那一刹那冷凝了。他惶恐惊惧起来,万一不等他的大军出击,小蝶就命丧刺客之手了呢?
别人不知道,他却从探子送来的详实密报中发现小蝶自在槐城一战后,就再也没有凭借内劲出过手。更多的时候,是景烨王、锦家家主和崇义候挡在她身前出战。小蝶,怕是内息损耗过大,伤了身体。
不行,小蝶绝不能死在他人之手。
雷厉风行地收拾掉残余后患,将国内趋于稳定的政务交给易耳等几个心腹,带上近一年来才培养出的两个暗卫,易了形貌匆匆赶往越国。
在豫城汶山,他及时赶上了翼国的刺杀。从见到小蝶的第一眼,从将她拥进怀里,为她挡住刀剑的瞬间,他才知道自己有多眷爱她,才知道自己思念了多久,才知道自己已经离她离了有多远。焚烧成灰的心又一次鲜活起来,跳出有力的声响。
满头长发如丝如雪,无波无澜的澄透灰眸荡漾出温暖明媚的潋滟波光。笑容是那样的温柔甜蜜,雌雄莫辩的雅致磁音时时含着几分无赖,几分撒娇。只是,这一切都不再属于他了,而是属于另外两个男人。
灰眸里对他有纯粹的欣赏,却不再有深厚的爱慕,陌生之极的眼神让他心痛如绞。是他先背叛欺骗了她,他可以容忍她有了别的男人。可他们彼此曾经是那样的耳鬓厮磨,缠绵欢爱,为何仅仅一个易容,她便认不出他了?
那个以铁血武相名扬九州的景烨王在一旁冷厉地注视着他,犀利的眸光好似要将他层层剥开。他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心力,才勉强按捺住翻滚的心思,表现得如同初见一般。
小蝶好似真的不记得他了,只对他有着莫名的熟悉感。她视他为朋友,向他说些私密的心里话,却不当他是可以爱恋的男人。难道说小蝶当初用内劲开墓之后,身体受损过大导致记忆缺损?他愤懑不解之下再也舍不得下手将她娇嫩的身体撕裂,不由自主地想守在她身边好好看看现在的她。
现在的小蝶还是懒惰成性,却变得好色许多,怪异许多,粗鲁许多,非凡的才能不仅仅只体现在诗词歌赋和食道之上。她能领兵作战,能开山治水,能救治濒临死亡的孕夫。她几乎无所不能,她一人便可顶天立地。可是,她比以前更加黏人,更爱撒娇,更为脆弱,就像一只极度渴望被人疼爱,却又随时准备逃走的小兽一般。这是他的错,是他在小蝶心里划下的暗伤。
他陪着她开山治水,陪着她诳街治病,澹澹地看着她笑,冷眼旁观她向男人撒娇,对她的爱越来越深。蓦然回首,更加痛恨自己当初的愚蠢,竟然会将这样一个举世无双的珍宝给弄丢了。
直到她告诉他她的心中装着满满五个男人,再也装不下多余的男人。他心中大恸大恨之余,也知道自己该走了,该去筹划了。
临走前,他收到一张题着“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的水墨山水绢帕。
一张写着五首情诗的缱绻宣纸,一块写满血字的诀别衣角,一张题上知己的送别绢帕。这些全都是小蝶送给他的,是他要珍藏一辈子的宝贝。
做小蝶的知己朋友麽?不,他怎麽可能满足?他本是她最爱的男人。小蝶是他的,谁也不能夺走。哪怕她丧失了记忆,爱上了别的男人,也不能抢走。
回国后,他以雍国使臣的身份踏入越国皇宫。
在宴席上,她看到他的真容,那双澄透的灰眸里终于映出了他的身影。只是,她对他奏唱的情歌,吟诵的情诗再也不会应和,她留给他的惟有两句“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时过境迁,恕本官不能笑纳雍使心意。”
清冷澹漠的话语如一柄利剑直插他的心窝。鲜血淋漓,痛彻心扉,痛得恨不能将宴会上所有的人都斩杀尽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