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李公公躬身行礼,抬手将他发丝上的雪花轻轻掸掉,心中一阵心疼。
“李公公,父皇在里面吗?”墨儿伸出小手抓住他的衣襟,又忍不住哽噎了两下。
“是!皇上他......”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墨儿就已经推开了大门,他想阻止都来不及。
而跪在里面的那抹身影,似乎根本没有反应,依旧一瞬不瞬地看着神像,自顾自地喃喃而语:“我求的不多,我只希望我、无心、墨儿、还有刚出生的女儿,能像寻常人家一样,一家四口在一起简单快乐地生活,难道…….难道这也是奢侈吗?”
墨儿小小的身影停伫在门边,看着庙堂中那抹萧瑟的背影,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他一直以为,他的父皇是不爱他的,每日有总也忙不完的国事,难得有点时间也是和母后腻歪在一起;每日严肃着一张冰片脸,要他跟几个师傅学习很多很多他根本不想写的东西;在他五岁的认知里,他觉得爹爹就应该像宫外的那位师傅一样,陪他玩耍、陪他游戏;教他医术、教他做人的道理;即使他犯了错,也从不骂他、总是温润如玉。
或许他错了,他真的错了,他的父皇也是爱他的吧?只是他的爱与师傅表现得不同而已。
听到哭声,西陵殇终于回过神来,转过头,就看到扶着门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墨儿,墨儿身后是一脸惶恐、不知所措的李公公。
西陵殇眉心一拢,沉声说道:“墨儿来这里作甚?回去做功课!李公公带大皇子回去!”
“是!”李公公应着,就弯腰准备将墨儿抱走。
“不,我不回去!我要陪着父皇一起!求菩萨保佑母后快点醒过来!”墨儿哽咽着,一把挣脱李公公的怀抱,冲进庙里,挨着西陵殇的旁边跪了下来,胖嘟嘟的小手双掌合一,直直看着堂前的神像,一脸的虔诚和坚定。
西陵殇侧首看着他,说不出心中的感觉,只觉得有些震撼和不可相信,记忆中,墨儿对他总是敬而远之的,不跟他撒娇、不跟他调皮、甚至连话都说不上几句,每次见面都像例行公事一般,今日他的反应……
“墨儿……”
西陵墨转过头,仰起小脸,使劲吸了吸鼻子,“父皇,你不要赶墨儿走,墨儿也要在这里陪父皇一起祈祷,墨儿相信,两个人的力量,总是比一个人强吧,那些菩萨一定会看在我们父子这么诚心的份上,让母后醒过来的!”
说完,又转过去,继续看着神像,粉粉的小嘴还一张一翕念念有词。
西陵殇静静地看着他,嘴唇蠕动了两下准备说什么,终是没有说,半响,只是抬手怜爱地揉了揉他的头发,再缓缓转过去,也合起手掌,看着庙堂之上的神像。
李公公看着这两个紧紧相依而跪的一大一小的背影,摇头低叹,轻轻为他们拉上大门,将漫天的风雪隔在门外。
看来,他要去通知众大臣,今日的早朝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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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全身冰冷,天地一片茫茫的白色,身子似乎轻飘飘地飞了起来。
这是哪里?
脚下高楼大厦、车水马龙,种种旧景依稀是二十一世纪的现代。
她要死了吗?
听说,只有要死的人,才能梦回故乡,还是说,她死了以后,灵魂又要穿了回去?
她不要,她不要回去!
这里有她无法割舍的人,有她无法割舍的事,她不要死,也不要回去!
斗转星移,所有的喧嚣都退去,天地一片寂寂。
她一个人走着,脚下的步子就像受到什么牵引一般,直直朝一个方向而去。
一条黑黑的河横在了她的面前,与这条黑河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河的那边一片花的海洋。
花儿朵朵开得肆意,白得纤尘不染。
白花,只有枝干,没有叶片的白花,彼岸花!
有花不见叶,有叶不生花,生生世世,花叶两相错!
她居然又见了彼岸花,那这条河是忘川河吗?
真的要死了吗?
她站在河边,泪,流了出来,滴滴眼泪落入黑色的河水中,激起一阵阵汩汩的泡泡。
骤然,黑河的上面幻化出一座弯弯的小桥,飘飘渺渺。
“姑娘,要过去了,先喝了这个吧!”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站在她的身后,手端一个黑色的瓷碗,瓷碗中一漾一漾的,是黑浓黑浓的汤。
奈何桥?
孟婆汤?
吴昕凄然一笑,“婆婆,喝了汤是不是所有的人和事都要忘掉了?”
“是啊!多好,一了百了!”
她身子一颤,怎么能了?有些人有些事她怎么可以忘?
她不能忘!
咬着唇,她低低地祈求:“婆婆,我可以不喝吗?有的东西,我不能忘,我也不想忘。”
“孩子,带着前世的记忆去轮回,你会痛苦的。”
“可是,如果没有这些记忆,我会更痛苦!”
老人低叹,“所有的悲喜都忘了,那时的你都不是现在的你了,又怎会痛苦?”
不是她了,她都不是她了,那他们怎么办?
她是都忘了,可他们要怎么去忘?
“不行,婆婆,我真的不能忘!”吴昕抓住老人的衣角轻晃,泪花满眼。
她难以想象,不记得西陵殇,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也难以想象,西陵殇失去她后,又将痛苦成怎样?
她还有墨儿,还有刚出生还没来得及看一眼的女儿。
这些人,她都不能忘!
老人被她摇得退后了两步,手中瓷碗的汤汁撒泼了出来,溅在地上,瞬间不见,老人再次叹息,刚准备说什么,视线却是被什么东西吸了过去,眸中满满都是难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