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城弯唇。
看来,在皇帝的心中,最最看重的应该就是这个儿子,如此处心积虑也不过是不想他落了其他兄弟的后头。
其实想想,同样是皇帝的儿子,苏墨沉真真是可怜的,她感觉不到一点皇帝对他的父爱,有的只有猜忌、试探、淡漠和疏离。
眼梢微掠,她看向苏墨沉,却只见他眼睑低垂,看着自己手中杯盏,不知在想什么。
他是落寞的吧?
那厢,苏墨风似乎才清醒过来,纤长的手指一撩琴弦,带出一串音符,复又掌心按上,琴声嘎然而止。
他抬头,睨了一眼千城,又看了一眼皇帝,垂眸笑道:“四弟和六弟都有佳人相陪,我没有那么好的福气,唯有单奏一曲,希望诸位不要嫌弃!”
坊间传闻,三王爷一直未婚娶,皇帝指婚多次都被其拒,府中甚至连侍妾、同房丫头都没有一个。
如今看他那桌,只有他一人,想来传闻不虚。
只是他那么好的条件,为何…….
千城正暗暗思忖,那厢琴声已缓缓而起,悠扬婉转,如泣如诉,似泉水叮咚、似小溪潺潺,只片刻就将千城的心绪吸引了过去。
而且,很奇怪,她竟有种很熟悉的感觉,那感觉非常强烈,强烈到她想忽视都不能。
头有些痛。
她讨厌这种感觉。
皱眉,她闭起眼睛,可那一个一个音符就像魔音一样钻入她的耳、她的脑,盘亘、深绞。
而且脑海中竟浮出一个奇怪的画面来。
一轮满月当空,月下男人抚琴,女人舞剑,那男人是苏墨风,而那女人竟是……她自己。
她一惊,睁开眼睛,就撞到苏墨风投过来的视线。
四目相接,深深纠住。
千城突然有种被迷惑心智的感觉,心中一个念头蠢蠢欲动,她越发按捺,就越发强烈。
终于,她实在控制不住,骤然起身,从身后侍卫的腰间拔出长剑,飞身而起。
明明,明明她不会武功的。
众人一惊,全场一片哗然,李公公惊呼“护驾!”,侍卫们欲拔刀上前。
却只见女子只是轻落在场地中间,随着琴声而舞,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下来。
苏墨风一脸震惊,手中不停,黑眸却是望着场中女子,一瞬不瞬。
真的是她吗?
强自按捺住内心的狂喜,苏墨风薄唇轻勾,纤长的手指更是灵活多变,琴声悠扬,宛如天籁。
千城素衣黑发,衣袂翩跹,宽大的广袖随着她手臂起起落落的动作滑至手肘,露出一截洁白如玉的皓腕。
只见她皓腕旋转,手中银剑如同一尾银龙,乘风破浪、变化多端。
漫天白色的琼花雨下,一个一个绝美的剑花亦炫亮了人眼。
她是有意识的,所以,她一直一只脚在旋转,因为她的另一只脚还在假装受伤中。
可是有意识的她却控制不了自己的冲动,想跳剑舞的冲动。
她明明没有学过,动作却行云流水。
所以,她很肯定了一点,这幅身子的主人跟苏墨风肯定有过故事。
而故事中最刻入骨髓的片段就是他们的琴舞合一。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她吸引了过去,包括皇帝,包括苏墨沉。
原来这世上,倾城二字确实存在。
有人震惊,有人惊艳,有人嫉妒,有人欣赏,当然,也有人……生气。
譬如,苏墨沉。
自从千城入场,他一双深幽的黑眸,就一瞬不瞬地胶在她的身上,一刻也不曾移开过,只是那双眸子里激涌的各种情绪,却是没人能懂。
或许除了西陵雪和童素倾,没有人知道,这个一向沉稳内敛、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怒了。
那个青铜铸造而成的酒盏,在他的手中化成碎片。
场上女子的剑舞依旧如火如荼,虽然单脚,女子却轻盈得如同一只素蝶。
人剑合一,琴声和剑舞合一,再也自然流畅不过。
骤然,女子单立的那只脚一软,踉跄两步,手中长剑垂落,剑尖在地上划出一片火花,她撑住长剑,才稳住自己的身子。
喉中一阵痒痛,她张嘴,数口鲜血吐了出来,喷洒在身前的地面上,如同一大朵一大朵怒放的蔷薇,触目惊心。
“啊——”众人惊呼,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住。
“铮——”琴弦骤然崩断的声音。
“哐当——”矮凳掀翻的声音。
两抹身影飞身而起,双双接住女子支撑不住欲倒下去的身体。
“千城”
惊呼声同时响起。
不同人的口中,却带着相同的恐惧。
两个男人抬眼,对视,都猩红了眸子。
苏墨沉骤然抬手,冷冷地将苏墨风的手挥掉,“三哥,你逾越了!”
苏墨风身子一晃,半响没回过神来。
是啊,她是他的弟媳。
她已经是他的弟媳了。
痛苦的神色纠结在眸里,他想上前,他想抱她,他有很多话要问她,却不能!
苏墨沉紧紧抿着薄唇,面色冷凝,一手抱着女子,一手夺过她手中的长剑,大力掷于地上,黑眸如同刀子一般深绞着她。
那眼神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一般。
这是在生气么?
千城笑,笑得破败,唇角血渍斑斑。
这一切不都是他一手制造的吗?
胸口内伤,本想强自忍住,可刚刚舞剑却动了真气,她终是再也坚持不了。
没等来他的第二击,她倒是自己将自己送了上去。
“苏墨沉……”她低低唤着他的名字。
骤然,喉中一痒,又是一股腥甜喷薄而出,她想扭过头,却连扭头的力气都没有,于是,那一抹殷红就直直喷在男人华袍的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