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样的神情,分明是有心事的。
而且不是什么好事。
她还不知道林莫然落在张合年手上的事,眼下除了江天媛的伤情,他一时还想不出还有别的什么能在这个时候影响娉婷心绪的事。
可她在说江天媛伤情无碍时并没带有一丝撒谎隐瞒的痕迹。
子潇刚放下的心不禁又提了起来。
江天媛合目躺着,虽也有极强的疲惫感,但疼痛之下仍是无法入睡。即便如此,子潇进门来时的轻微声响还是被她收入耳中,待子潇走到她床前时,她又是那么一副从容静定的模样。
“都还好吗……”
子潇蹙了蹙眉,犹豫了一霎,还是照实道:“除了林莫然,都好。”
这样的情况本已有所预感,但从子潇口中得到确认的一刻还是不禁惊愕。
轻叹,江天媛自语似地叹道:“这傻小子……”
“他傻?”子潇侧身坐到床边看着江天媛,极力做出的淡漠神情被满是关切与责备的目光打破得不成样子,“你以为你有多聪明?这么大的事连个招呼也不给我打,你当我是神仙啊,回回都能蒙对了?还是你当你自己是神仙啊,什么事都能一个人摆平?”
江天媛也不驳他,只是挂起一丝淡淡的苦笑作为回应。
片刻沉默,子潇沉声道:“以后咱们不这么玩了行吗?”
江天媛微怔。
子潇轻舐了下微干的嘴唇,浅浅蹙眉,“别再让我猜了,万一有一回猜错,你让我怎么办?”
一种别样的滋味涌上心头,连周身伤口的疼痛感一时间都被冲淡了。
她很清楚这句话在子潇口中说出来意味着什么。
目光一动,浮现出的却是更苦涩的笑意。
“你上过几个女人的床……”
子潇一怔,以为是自己听错,可江天媛又说了一遍,“你占有过多少女人……”
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子潇低声骂了一句,“你又发什么疯。” 说着站起身来,“你赶紧睡觉,等天亮我再让娉婷过来。”
匆忙转身,衣摆却被一个并不大的力量抓住。
子潇还是站住了。
站住,却没转回身来。
“你听着……”江天媛松开包着纱布的手,声音里再没有一丝笑意,极力压抑的微微颤抖和满溢的苦涩夹杂在她冷静的声音里,听起来比冬夜还清冷,“我……不是干净女人……”
子潇没去看她的表情,也没让她看到自己那一瞬间的愕然,以及愕然之后紧接而来的五味杂陈。
想起娉婷方才的异样,他已明白她这“干净”二字是什么意思。
她那么坦坦然地被抓进去,又那么淡淡然地逃出来,他早该想到,一个长年混迹在男人堆里做着男人事的标致女人怎么可能是“干净”的。
子潇深知,所谓“干净”是这个时代女人最重要的东西,对绝大多数女人而言这二字比生命还要贵重得多。
灵玉即是魂断于此了。
江天媛不是寻常女人,但她到底还是女人,亲口说出这样的事情对于一个女人而言怎么都是一种不小的折磨。
何况是对一个如此重要的人说。
回过身来时,已说不清两人谁心里更多波澜。
江天媛看不到子潇心里的波澜,只看到子潇平平静静地在眉心蹙起几道浅痕。江天媛不敢去猜测那几道浅痕代表的是什么情绪,带着几分慌乱把头别向墙面,不去看子潇,言语仍是淡淡地道:“了结完Anna的事我就会离开南京……如无必要……不会再回来打扰你们……”
话音落后,没有子潇离开的脚步声,也没有子潇的说话声。
仿佛他突然从这个空间消失。
或者从来没有来过。
几秒的沉寂,在江天媛感觉着比一世还长。
他不是寻常的男人,可他终究是个男人,哪个男人会正眼看待一个“不干净”的女人?
选择这条路的时候她就知道,这是他与她的结局。
无论这个他是谁,她都注定是要一个人。
她要解脱这世上所有女人的宿命,却敌不过自己的宿命。
到底没有勇气回头,江天媛干脆闭上了眼睛。
如此,再无牵念,甚好。
☆、烙印
沉寂了足有一分多钟,倏然传来子潇静定的声音。
“转过头来,看着我。”
短暂犹豫,江天媛还是慢慢转过了头来。
满心清冷苦涩刹那间被突如其来的惊诧冲得七零八落。
子潇赤着上身站在原地,脱下的上衣就凌乱地扔在地上。
“你……”江天媛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看向他,忙把目光投向屋顶,“你干什么……”
“不干什么。”子潇不紧不慢地走到床前,不疾不徐地道:“你不想知道这些年我在干什么吗?这里没别人,我就让你看清楚。”
这些年他做的事与他的身体有什么关系?
上学的时候她就见过子潇赤膊,第一次在沈家墓园时也见过一回,但从没这样近这样仔细地看过。
仔细看了才发现,子潇结实的上身爬满了深深浅浅新新旧旧疤痕,有的已经浅得看不真切了,有的看起来还是触目惊心的。
还有几道明显的新伤,看起来就是近几个月的事。
只是正面就已让江天媛惊讶不已了。
他不过是个商人,还是有一群人能为他卖命的商人,怎么也说不通他的身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伤口。
“想问为什么是吗?”看着江天媛清楚写在脸上的诧异,子潇缓缓转过身来,把肌肉匀称的后背展给江天媛,“你肯定没忘了这个东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