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影墨终究还是忍不住想要亲口问问。
他用的是“爹”。
这是自知道这个男人活着到现在,他第一次用这个称呼,一直他都是直呼“你”。
世事就是这样难料,以前他是他爹的时候,他却没有这样叫他,如今知道他不是他爹了,他反而想要叫了。
似是没想到他这样,陌篱殇的手微微顿了顿。
沉默了片刻,眉目未抬:“不是!”
不是?
凤影墨浑身一震,愕然睁大眸子。
“他不是?”难以置信,凤影墨急急问道:“那,那他是谁的儿子?我又为何在宁阳王府,成为爹的儿子?”
陌篱殇好半响没有回答,不紧不慢地将他手臂上的绷带缠好,才徐徐抬起眼梢瞥了他一眼,淡声道:“爹是宁阳王,你是宁阳王的儿子,你说,你不在宁阳王府,应该在哪里?”
凤影墨心头一撞。
不是,什么意思?
他怎么听不懂了?
什么叫他是宁阳王,他是宁阳王的儿子?
“爹的意思是……我就是爹的儿子?”
凤影墨彻底懵了。
“当然!”
简单笃定的二字落下,凤影墨脚下一晃。
如果他是他的儿子……如果他是他的儿子……
那意味着什么?
“那字画……”脑子里忽然有了答案,他却是不敢相信也不敢想。
他的血让字画上的玉玺印显现了这是事实。
如果他不是先帝的儿子,那也就只有一种可能。
“那字画是赝品,被我做过手脚。”
陌篱殇嘴角噙着一丝胜利的笑。
果然。
凤影墨身子再次一晃,这一次差点摔跤,幸好旁边就是书桌,他伸手扶住才稳住自己。
陌篱殇的声音还在继续。
“你想,既然去墨香居的人,目标就是字画,又怎会将那副字画留下?特别是在根本没搞清楚密旨是怎样的一副字画时,更不会留下,只会将所有的字画都带走。”
凤影墨微微眯了眸子,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所以,那副赝品字画是你故意留下的?而真正的已经被你拿走?”
他又将“爹”变成了“你”。
陌篱殇也不以为意,点头,“是!”
“所以,墨香居的那些人也是你杀的?”
“此事非同小可,任何知道的人都得死!”
陌篱殇双眸一眯,寒芒乍现。
凤影墨满眸震惊和难以置信。
就看着他,非常忧伤地看着他。
看着这个以前虽面上没有接受,心里却早已原谅的父亲,看着这个他刚刚还对他心生愧疚、心生敬仰、心生崇拜的男人。
“真正的字画在哪里?”
“那样危险的东西怎可以留在世上?早已被我毁掉了。”
轻飘飘的声音自陌篱殇青铜面具后的唇间逸出。
凤影墨却是听得心头一撞。
“也就是,其实,张硕就是皇子?”
“对!”
凤影墨重重闭眼。
难怪啊。
难怪会这般复杂地交换来交换去。
难怪,明明先帝是将皇子交给钟家抚养,又怎会跑去了宁阳王府?
其实想想也是,他当时就觉得蹊跷,若钟家将张硕跟宁阳王府的他交换,那钟家就应该很清楚张硕不是皇子,那出事的那天夜里,又为何故意将张硕支开送字画去裱?
只有皇子,才会这样处心积虑用生命去保护。
“你为何要这样做?”
“为何?”陌篱殇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似是没想到他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你说我为何?”
见凤影墨薄唇紧紧抿着,未作声,他又继续道:“我难道是为了我?我还不是为了你,为了你这个儿子!我所做的一切还不是为你铺路,为你扫清一切障碍。没有我做的这一切,你有今天吗?你能如此轻松地夺下江山、坐上帝位,还名正言顺,没有任何人反对吗?”
“我不稀罕!”
凤影墨哑声嘶吼。
“不稀罕?”陌篱殇轻嗤,“那是因为你现在拥有了,你才说不稀罕。当年,你亲眼看着你娘死在你的面前,亲眼看着宁阳王府那么多条人命死在你的面前的时候,你觉得你不稀罕吗?当然,那个时候,你还小,不懂。那就说后来,当你眼睁睁看着夜离被陌千羽夺去,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时候,你还不稀罕吗?当你被陌千羽置于死地的时候,当你身边的亲人、朋友、爱的人,一个一个被他置于死地的时候,你还不稀罕吗?”
陌篱殇同样微嘶了声音。
凤影墨心口一撞,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人生有太多的无奈和不得已,也有太多的眼睁睁和无能为力,的确,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才是保护自己,保护自己爱的人最强有力的保障。
但是,这后幽的江山,终究不是他的。
他可以从陌千羽手上夺。
却不可以从张硕那里占。
“这样的江山你让我坐得如何心安?”
“自古以来,皇位之争,都是血雨腥风,哪一把龙椅没有经过鲜血的洗礼,哪一个帝王没有用过铁血手段,手足相残,父子反目,屡见不鲜,坐上那个位子,又有谁能做到真正的心安?胜者就心安。”
凤影墨轻轻摇头,心里面早已是滋味不明。
陌篱殇看了他一眼,冷声道:“事已至此,该做的已经做了,你也无需再想太多,再想也无益,你没有第二条路,我们犯下的,可不是小事,是篡夺江山的大罪,只能往前走,没有任何退路。你若有一丝心软,你就会陷自己以及你身边的所有人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