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沉疏说话有多“不好听”,戚少商先前在马车上时就已经领教过了,可现在她这话一说,一会儿他就是听得再想呕血,又哪里还好意思真的和她生气动手?戚少商被她这么一堵,简直险些又是一口气哽在喉头,气也不是不气更不是,只能叹气道:
“你说就是了。”
“其实很简单,不必用生性风流做借口,”柳沉疏再一次喝了口酒,敛了脸上的笑意,淡淡道,“你爱息大娘、也的确只爱她一个,但却还不够爱她——所以宁愿让她愤然离开,却也还是不肯为了她舍弃你的那些红颜知己,仅此而已。”
戚少商一瞬间变了脸色。
柳沉疏没管他,仍旧靠着树干一口一口地喝着酒——她的动作看起来似是不紧不慢、从容不迫,可那酒坛中却是转眼就已空了大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戚少商终于是幽幽地叹了口气,涩然道:“你说得对。”
柳沉疏侧过头看他——这人英俊的眉眼中尽是一片颓然之色。
“其实也没什么,孰轻孰重,在当年息大娘离开的时候你心里就早已有了决断,”柳沉疏打了个呵欠,“改日请你去小甜水巷喝酒?那位李师师姑娘当真是国色……”
戚少商一愣,立时笑骂:“你这人怎么会是女孩子?”
“你便当我是男人也无妨啊,”柳沉疏耸了耸肩,喝完最后一口酒,伸了个懒腰抬脚就走,漫不经心道,“反正只要崖余知道我是女子就行了。”
世上怎么会有脾气这么古怪的女孩子——戚少商看着柳沉疏越走越远的背影,忍不住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正要再给自己倒一杯酒,伸手一掂酒坛才惊觉分量轻得不正常,低头一看,立时变了脸色:
“柳沉疏!你不是说请我喝酒吗——我才喝了两碗,怎么酒坛就空了?”
“所以我说改日请你去小甜水巷啊,”前头已经越走越远的人脚下未停、头也没回,不甚在意地挥了挥手,“应该的,戚寨主不必言谢。”
戚少商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摇头叹气。
……
柳沉疏伤得不轻,先前又进了九幽神君的竹篱阵——无情实在是有些不放心,洗过澡换了衣服,估摸着柳沉疏应该也已收拾整理完了,便推着轮椅出了房间。
——郗舜才的安排很是周到,知道他的轿子和轮椅都已毁了,还叫人特意去替他找了一辆普通的轮椅。
无情抬手敲了敲柳沉疏的门——没有回应。
无情皱了皱眉,微微迟疑了片刻,到底还是放心不下,推开了柳沉疏的房门——郗舜才安排的房间很大,屋里一片安静,并没有柳沉疏的身影。
无情关了门,推着轮椅继续往里走,正想去床边看看柳沉疏是不是已经睡了,绕过屏风时却是猛然一震——天还未黑,屋内并没有点灯,先前看得并不分明,但在绕过来之后,他才终于看见——
屏风后正放着一个宽敞的浴桶,自己要找的那人赫然就正坐在浴桶之中!
☆、67 解忧
正在沐浴之中的人自然是身-无-寸-缕,瓷白莹润的肌肤就这么暴-露在空气之中,如玉的雪背上却隐约透出一个青黑色的掌印,看得人几乎有些心惊肉跳;一头柔顺乌黑的长发已沾了水,被服帖地拢在颈侧;左臂抬起搭在浴桶边沿,一道猩红的血痕在白皙的肌肤上显得越发触目惊心,那人却是略略倾了身子枕在了自己的胳膊上,迟迟没有动静,好像就连呼吸声也清浅得听不分明。
显然,是已经睡着了。
——这一天一夜,她实在已是够累的了。
无情是特意估算了时间、以为柳沉疏应是已然梳洗收拾完了才来的,千算万算却绝没有想到她竟是还未曾洗完澡、更没有想到她竟会在洗澡之时就这么睡着了……一时间竟似是看得痴了,半晌后才终于如梦初醒、猛然间回过神来,几乎是有些手忙脚乱地退了开去,一直到再一次被屏风阻挡了视线,这才终于略略松了口气,只觉得脸热得竟让人有些无措。
——柳沉疏素来任性妄为,两人之间的亲昵虽也是时常有之,却毕竟未曾亲密到这样的程度。
无情深深吸了口气,抬眼看了看窗外,微微顿了顿片刻后,却是推着轮椅到了桌前,伸手点灯——柳沉疏洗澡的时候光线想必还是颇为亮堂,这时候却已是夕阳西沉,光线渐渐昏暗了起来,若是再过一会儿,柳沉疏只怕又要被夜色惊醒。
昏暗的屋子里一瞬间亮堂了起来,无情微微松了口气,心下稍安,却像是一下子想到了什么似的神色未变,略略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开了口:
“沉疏?”
先前实在是因为猝不及防而有些慌乱,这会儿平复下来,他却终于是忽然想起——先前看到的那一眼,浴桶中并没有半分水汽氤氲蒸腾,显然是她不知不觉中睡了许久,连热水都已凉了!
屏风后没有半分回应。
无情皱眉,声音略略加大了几分:“沉疏,醒醒!”
“……唔?”屏风后有一迷迷糊糊的应答声传来,带着显而易见的惺忪睡意,软糯得几乎像是在撒娇一般。顿了顿后,那人像是终于又清醒了几分,声音里带上了几分隐隐的意外的和疑惑,“崖余?”
“我没料到你还在洗澡……”无情轻咳了一声,低声解释道,“其余稍后再说——水都已经凉了,你先起来穿好衣服,不要着凉。”
柳沉疏低低应了一声,声音里显然仍还有些迷迷糊糊,但却到底还是慢慢有了动作,屏风后也开始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响,应当就是她正在穿衣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