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柳沉疏此前在江湖上的名声毕竟是一向极好,和南寨、东堡、北城、小雷门都是交情匪浅,此事一出,友人们自然不肯坐视不理,当即纷纷挺身而出、为她正名;甚而也有些并不相识的侠义之士同样挺身为她驳斥那些谩骂侮辱、维护声名。
双方一时间争吵不休、僵持不下——江湖上一片硝烟弥漫。
而就在这样的时候,身在风浪核心处的柳沉疏——此时此刻却正身处金风细雨楼中苏梦枕的房间里,歪着身子倚在榻上,漫不经心地吃着水果。
“这梨不错,清甜却又不腻,”柳沉疏咬了口梨,慢条斯理地嚼了两口咽下,随口夸着,“你有空也可以吃上一两个,止咳化痰,对你的咳嗽很有好处。”
苏梦枕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一旁的杨无邪倒似是将柳沉疏这话放在了心上、正色点了点头,末了还不忘笑着对柳沉疏道:
“沉疏若是喜欢,一会儿不妨带一些回去。”
柳沉疏没客气,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而后摸着下巴看杨无邪:“无邪——你看此事还有多久才会平息?”
“至多月余,”杨无邪略略沉吟了片刻,而后道,“江湖人素来是口舌快,但忘性也大。其实你的名声一向很不错,要想抹黑你,也只有拿你和女孩子们的交往来大做文章——但若是连女孩子们自己都不怪罪于你,那别人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柳沉疏一下子苦了脸色:“可问题是——女孩子们怎么可能不怪罪于我?”
女孩子们本就多多少少都有几分别扭和小性子,自己虽不是有意欺瞒、也未有逾矩之举,却毕竟是隐瞒了性别、白白得了她们的青睐与错爱——如今真相大白,哪里能没有怨气呢?
饶是柳沉疏素来任性,此刻却也忍不住升起了几分懊恼之意——她本是想要呵护照顾那些女孩子,不想却竟弄巧成拙,她至今仍清楚地记得这几日见过的那几个女孩子——记得她们的眼神,震惊愕然中,又带着因被欺骗而生的受伤和怒意。
——但世上没有后悔药,如今再说什么都已来不及了。
柳沉疏忍不住叹了口气。
杨无邪却是笑了起来:“能不能让女孩子们不怪罪——这便全要看柳兄的手段了。”
杨无邪说着,微微一顿,而后深深看了柳沉疏一眼,语气里带了几分意味深长:“此事——我却是并不太担忧的。”
柳沉疏斜斜睨了他一眼——杨无邪但笑不语。
“柳公子手段过人,我也并不担忧。”两人都不说话,剩下的那人——躺在床上的苏梦枕却是出乎意料地开了口,语气淡淡,却偏带着一股迫人的压力,“如果柳公子前几日不去小甜水巷,事情想必会更简单。”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柳沉疏和戚少商都是早已成名的人物,在小甜水巷醉杏楼一起喝酒的事自然也瞒不住江湖人——柳沉疏这一去,便立时就多了一个“出入烟花之地、行为不检”的罪名。
柳沉疏伸手摸了摸鼻子,难得有些心虚地讪讪笑了一声,随即却又摇摇头叹了口气:
“如今江湖上都知道我们已然反目,往后我再来,却是只能偷偷翻窗了——万一我又因此背上‘夜闯香闺’的登徒子罪名,这可如何是好?”
这话题转移得如此粗暴生硬,也亏得在场的两人全不在意、就这么任由她将话题牵着跑偏——
站在一旁的杨无邪忍俊不禁,却仍是硬生生忍住笑意——敢说金风细雨楼楼主的房间是“香闺”,她柳沉疏还当真是全江湖的第一人——想必也该一直都是唯一一人了。
苏梦枕抬了眼,幽幽看了她一眼——一双眸子几乎就像是两簇跳动的寒焰,语气却平淡得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柳兄有这雅兴,还是留着去闯大捕头的‘香闺’吧。”
柳沉疏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
当天夜里,柳沉疏果然去“夜闯香闺”了——柳沉疏一身墨色的衣袍几乎让她整个人都彻底隐没在了深沉的夜色之中,悄无声息地摸进了神侯府的小楼之中。
小楼中存放着大量的古玩字画、奇珍异宝,价值连城,一向都由无情镇守——无情在小楼内布下了各种机关阵法以御来敌。
柳沉疏在阵法上的造诣和无情相当,但若论机关却是远远不如了——不过好在无情似乎很是乐于指点她的机关之术,早已将小楼内的机关同她一一分说,这时候柳沉疏一路走来,便是顺畅得没有半点阻碍。
屋里的灯还亮着,柳沉疏推门进去,就见无情正坐在桌前翻看着卷宗,神色专注、眉头微蹙;他似是听到了开门声,闻声回头,神色有一瞬间的微愕:
“沉疏?你怎么来了?”
柳沉疏已走到了他的身侧,抬眼一扫桌上,伸手替他将手边已然冷了的茶全数倒掉、重新斟了一杯热的递给他,而后又伸手、动作娴熟地替他研起墨来,轻声笑道:
“来给大捕头——红袖添香啊。”
☆、75 暖床
都说城头看雪、舟中看霞、月下看美人……总是别有风景。柳沉疏如今早已不再易容、也已穿回了女子的衣裙——虽仍是一身墨袍、风流雅致,却全然不同于男子装束的宽大,而将女子纤细姣好的线条勾勒得一览无余。柳沉疏又本就生得极美,月光与温黄的灯光交织在一起,将她的眉目晕染得越发柔和温婉;一身墨袍间似有墨意氤氲,越发衬得她肤白胜雪、眉目如画。
无情忍不住怔了一怔,视线落在她的手上——她白皙修长的手衬着黑色墨,对比异常鲜明;她研磨的姿势娴熟而从容,想来是也早已做惯了这样的动作,令人看着便赏心悦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