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荆?”
疾风忽然停了。
这人的身形一转,忽然变了势,落在地上,随手将剑插入腰间,踏过满地的尸体,他直起身子,薄云这才发现他很高很瘦,那双灰色的眼睛几乎是在俯视着她,漠然地、仿佛空无一物地朝薄云看过来。
“你是谁?”他问。
作者有话要说: 自己给自己撒花
☆、故人
“你是谁?”
荆无命很少说话,或许是因为这个缘故,他的声音低沉而嘶哑。通常荆无命只问话,不答话,而当他问完了他想知道的事情,他的剑必定出鞘!
一出鞘,必取人性命!
但是——但是对面那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她竟闭口不言,并不回答他的问题。
缠在她头上、包住她大半张脸的头巾,已在先前的缠斗中掉落,露出一张有着奇诡花纹的脸来。
女人,一个貌若无盐的女人。使用弓箭,身手不低,荆无命从没有从主人的口中听说过,江湖上有这样的女人。
可是他也并不关心。
他又问了一遍:“你是谁?”
如果这一次这个女人再不回答,他绝没有耐心再问第三遍,他手中的剑已随时准备再次浴血。
可是这一次,她依然没有回答他。
她居然松开了执弓的手——这是一个不准备再动手的信号。
然后她用从怀中摸出了一样东西。
此时,天渐渐阴下来,乌云遮住了阳光。
荆无命以为那会是暗器,毕竟江湖上很多技不如人的家伙,会使用这种东西保得一命。
但那既不是暗器,也不是毒药,而是一张纸。
准确来说,那是一对纸折的小人。
两个小人手牵着手,竟是用同一张纸折成,有头发有衣服,手工精巧得很,只是周围都起了毛边,纸张也发黄,似已很旧。
荆无命觉得那样东西很眼熟,可是一时之间,他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这东西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他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看向对面的女人,冷冷问:“这是什么?”
女人仍然没有回答他。她俯身,径自将那对纸人放在了面前凸起的一块岩石上,然后抬眸,注视着他的眼睛,低低道:“还给你。”
她将掉落在地上的头巾拾起,重新包在头上,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她纤细的背影映在荆无命的眼中,他能看见她背后的空门大开,只要一剑,一剑就足以取她性命。
不过,荆无命从来不屑在对决上占人便宜。
于是他也收起了自己的剑。
莫名其妙的女人。
荆无命皱了皱眉,扫了一眼满地的尸体,他已完成了主上交代的任务,虽然被一个女人贸然闯入,但她并不是目标,放过也无妨,他已可以回去复命。
但是……
那对纸折的小人,仿佛磁石一般,牢牢将他的目光吸引过去。
其实荆无命很少有想知道的事情,因为除了杀人的剑法,他什么事情都不愿意去想。可是自从那个女人喊出“小荆”两个字后,他却不由自主地在脑海里反复地思考,她是谁?她为什么会这样叫我?
明明,这个称呼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被人提起,久远得他也要忘记了。
荆无命捡起了那个女人放在岩石上的那对纸人。很旧的纸,薄且脆,看得出那个女人很爱护它,一直保存得很好。
荆无命闭了闭眼,努力想回忆出这种纸人的折法,可是记忆里唯有模糊的几个动作,无论如何也无法还原全部。
除了剑法,很多事情他都不想再记得,也不愿去回忆。
久而久之,该忘的,不该忘的,他都已想不起来。
但是那个女人并没有走远。
荆无命握着那对纸人,抬起头,远远的,密林的深处,一道纤细的身影立在阴影之中,看不清表情,但他知道,她必定在看他。
此刻,一道惊雷突然响过天际,淅淅沥沥的雨滴落下,紧接着越来越大,很快变成瓢泼大雨。
下雨了。
即便是枝叶茂密的密林,也挡不住如此的雨势。荆无命习惯戴着的斗笠已被那个女人劈成两半,没有了能用来避雨的器具,他的衣裳很快被雨水打湿,包括那对握在他手上的小人,即便他将它放入了袖中,也迅速和袖子一起被雨水打湿,化成了一团。
“我会还你。”
荆无命说。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他不立即回去向主上复命,却跟这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在密林中冒雨行路。
沉寂得本只有雨声的行走,却被他这一句话打破,前面的女人身形微顿,随即摇了摇头,轻轻道:“不必了,毁了就毁了吧,那本来就是你的。”
这是这么久以来,她说的第二句话,也是最长的一句。和她的样貌不同,她的声音很好听,好听得令荆无命的心神微晃。
——因为实在是太熟悉了。
有一些东西,即使心已经忘了,可是身体依然忘不了,在它出现的那一刻,身体对那种熟悉的感觉产生迅速的反应,以至于他的浑身上下都在叫嚣——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你到底是谁!”再响的雨声也盖不住这冰冷的声音,寒气逼人的剑锋抵上女人后背的要害,只要轻轻一刺,她就会命丧黄泉。
女人缓缓转过身来,她的长发已被雨水打湿,狼狈地贴在脸上和身上,但她的眼睛却清澈而温和,美丽得一如初见,她微微朝他笑了一下,再次轻轻唤道:“小荆。”
荆无命的左手忽然剧烈地颤抖起来。
这是他握剑的手,是他杀人的手,永远的稳定如磐石,从来也不会抖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