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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华未央(452)

陈婕妤进得朝云房来,就看着朝云半躺在牀上,脸上厚厚敷着药,将五官都遮盖了去,只露出咕噜噜转的眼睛来,额头层层叠叠地包了白布,蓦然看去,哪里还有半分平日的秀美,倒似鬼魅一般,脚下不由得一顿。

朝云看着陈婕妤孤身进来,转头与杜鹃道:“你出去,婕妤有话与我说哩。”杜鹃虽是年小单纯,可看着陈婕妤与朝云两个的模样都有些异样,迟疑着不肯出去,还是叫朝云推了一把,这才一步一回头地走了出去。

陈婕妤看着杜鹃出去,脸上露出些后悔的神气来,缓声缓气地与朝云道:“你头还疼么?都是我一时气急误伤了你,我这心上十分后悔。你只管放心,御医署的太医都是些有本事的,务必叫他们尽心治你,总能叫你尽复旧观。”

朝云轻轻哼了声,与陈婕妤道:“太医已和我说了,我脸上烫着的还罢了,额角这里,他只好尽人事了。婕妤当我蠢货哄哩。”

陈婕妤静了静,慢慢地道:“既如此,你待如何?便是你首告了我,我自然会因此再降份位,可你一宫人首告婕妤,你先有罪名,宫正司的板子也不是那么好捱的,你的性命也未必保得住。”

朝云哼了声道:“我容貌尽毁,莫说是宫里的前程没了,便是日后出宫去,又能嫁去哪个好人家?我若是不告你,我又能有甚好处?”

陈婕妤起先听着朝云规矩也不守,竟是和自家你我起来,可见心上怀恨颇深,不由得咬牙,待要拂袖而去,又叫朝云那句“我有甚好处”给留住了,转身将朝云仔细打量了几眼,朝云冷着脸叫陈婕妤看。

说来倒也难怪朝云,打发朝云借着请旨为名往乾元帝面前露面的是陈婕妤,传乾元帝瞧上朝云除着自然还是她陈婕妤。这会子叫高贵妃揭穿讥讽了又拿朝云来煞性子,打骂也就罢了,做宫人的原也命薄身贱,偏是毁损了容貌。而朝云自觉容貌出色,听着太医说她额角叫陈婕妤砸破的那处多半儿要留下疤痕后,便将陈婕妤恨毒,立意报复。

可诚如陈婕妤所言,便是朝云自家去告发陈婕妤传言诽谤皇后,固然陈婕妤有罪,轻则降位,重则废入永巷,可她以奴告主,多半儿保不住性命,是以朝云竟是个长远打算。又怕陈婕妤不肯容她,如今拿着一副索要好处的面目对着陈婕妤,正是要陈婕妤宽心,以为她是个贪财的,好容下她来。

第269章 欺瞒

饶是陈婕妤行事近来糊涂,也是惯会做戏的人,不然也不能这数年只叫她一个淑妃得了贤名去,连着废后李氏也不过是个规矩方正的平平之名罢了。若不是叫玉娘逼得到了绝处,就连她儿子景和也不再将她看在眼中,陈婕妤也不会张皇失措,行事昏聩起来,朝云这点子粗浅伎俩又怎么能叫她瞧得上,倒是叫陈婕妤拿定了主意,脸上却是做出副叫朝云打动的模样来,将朝云看了回,才道:“满口的你我,掖庭令就是这么调教你的?”

若是陈婕妤一口答应了朝云,肯许她好处,朝云反要生疑问,反倒是这句,叫朝云放下心来,把鼻子轻轻一哼道:“婕妤若是肯怜下,我还能不恭敬吗?”陈婕妤听了这句,脸上就露了一丝笑容来。

果然到得晚间,陈婕妤那里就赏下东西来,计有银一百两、金镶珠镯子一对、芙蓉钗一对、银丝缎一匹、另有珍珠一小匣,送东西来的小宫人道是:“婕妤说将珍珠磨成粉,敷在脸上能使肌肤白嫩。”

朝云看着这些东西才算是放了心,其他东西还罢了,唯有那匣子珍珠,倒是有用。陈婕妤即肯把珍珠赏她,又说了对脸上好,想来一时不会动她了。只消能拖上一些时日,她自有法子叫陈婕妤再信她。

又说,杜鹃瞧着铺了半桌的东西,探了手在闪着银光的缎子上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又将手缩了回去,脸上红红地偷瞧了朝云一眼。

因这两日来杜鹃照顾周到,且朝云日后也用得着她,索性大方一回,笑说:“这银丝缎做裙子好看呢,等我起来了,我们一人做一条。”杜鹃脸上更红了,眼波闪了闪,又急急摆手道:“婕妤赏姐姐的,杜鹃怎么好要呢?”说着眼光又朝着银丝缎溜了过去。朝云一副儿好姐妹的模样道:“你都喊我姐姐了,姐姐送你一条裙子又能如何呢?便是婕妤知道了。也不会怪罪你的。”杜鹃这才喜笑颜开,满口称谢,又与朝云道:“我去瞧瞧姐姐的药好了没有。”说了转身急急奔了出去。

杜鹃从朝云这里出去先往承明殿的小厨房去了回,看着朝云的药还在炉子上煎着,推说着腹痛,便从随身的小荷包里摸了几十个铜钱来往看火的小太监手上一塞,便从小厨房的后门溜了出去。

从承明殿后殿出去,便是一丛桃林,间杂种着几树梨花,春日时灿烂如霞,常有人影。可过了春夏,这处虽不好说人迹罕至,却也是少人行了。杜鹃往这里一过,竟是一个瞧见她的人也没有,两个一绕,便到了清凉殿下,瞅着四下无人,在石壁上一摸,将一块青石抽了出来,又从袖口摸出个纸片来放了进去,又把青石依旧堵好,依着原路返了回去。

杜鹃这头才走,就有个内侍模样的转了出来,在杜鹃方才呆的石壁前摸索了回,将那块青石抽出来,掏出纸条来看了,依旧放好,没事人一般地晃走了。

却是玉娘当日看着朝云一副儿要在她面前露头的架势,吃不准她来路,便使陈奉去查,不几日就摸着了朝云身世。朝云是京都本地人,家中也过得去,并不辛苦。只朝云是个庶出,偏她嫡母十分方正严厉,凡事只拿规矩与她说话,虽不至苛待,可也绝难讨好,而她父亲又是个万事不管的,是以朝云的日子算不得不好,却也不好说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