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解意(12)
她两手交叉拽着毛毯,不知道该说什么。为了打破僵局,四处转转,走到那张正方形书桌旁,故作轻松地问:“方形桌子一般作从餐桌。何必作书桌,坐在一边又够不到对面那边,摆东西又不够宽,挺不方便的。”
“所以把它空出来,不做书桌,有别的用途。”
她见方桌中央只放了一本书, 不明所以地问道:“做什么用?”
韩朔强迫症一样,把她的湿衣裤平平整整、一丝不苟地整齐挂好,然后温和地转过身,轻叹一口气,一步步走过来,平静的像是蓄谋已久。
她嗅到一丝不妙,不禁往后退了几步,退到无处可退,被方桌沿抵住。
她眼见他逼近面前,近到呼吸清晰可闻,不料他突然停滞住,微微侧身,从她身后拿起那本书,扔到一边去。
他用眼色示意,梅宣不自觉神使鬼差地稍微踮了踮脚,自行坐到方桌上,光着的双腿从桌沿垂下来。
她肩上披着的毛毯松垮下来,隐约露出里面的内容,濡湿的内衣紧贴在肌肤上。
他看了一眼,真诚关心道:“湿衣服不要穿在身上,容易着凉。”
她觉得很有道理,反手想要解开背后内衣的扣子,不知道金属扣乱勾在哪儿了,解了好几次也解不开。
韩朔不似平日的冷淡,耐心帮她解开。
她想起来互相帮助是美德,应当礼尚往来的,于是指尖勾他的腰带,拉到跟前,这回手倒是灵活了,单手卸开带扣,报之以谦虚的一笑。
腰上突然感到一阵力道,他揽住她的腰际,微微用力,让她靠自己再近些,接着侧过脸贴近她颈侧,鼻尖若有似无地划过她的下颌。
他的头发蹭到她的脸颊边,让她感觉酥酥麻麻,与此同时他渐渐松了停在她腰间的手,她只好手掌扶着桌面向后支撑着。
大雨可能真的把她淋伤了,手臂一软,愈加没了力气,控制不住地缓缓向后倒,直至最后完全平躺下去。
窗外的狂风骤雨肆虐,有树枝乱叶夹杂雨水拍打在玻璃上的响声,充斥她的听觉。
她好像被拥进深水之中,一尾鱼一样,摆动着尾和鳍,划出浅浅的涟漪,感到滚烫的水流在周身流淌,时而沉没时而浮起,一阵激浪压下来,让她难以喘息。鳃急切地鼓动,尽力吸取水中的氧气。直到水流稍稍缓和下来,她随波浪冲到岸上,身体渐渐由热变凉。潮水退去,睁开双眼,才发现身下是坚实的木质。
唉,原来这方桌是这么用的。
他抽身离开,整了整凌乱的衣服。
她平躺着,望了好一会儿天花板才缓过来,也随之慢慢撑着身体坐起。
他微侧着身子,一手扶着桌沿,另一只手握住她的手,问道:“冷吗。”
冷啊,很冷。
她委屈地点点头。
他掌心触摸她的肩膀,再次肯定道:“身上很凉,去洗个热水澡吧。”
她点点头,抓着毯子跑进浴室。
泡着热腾腾的水里,她感到久违的安心和轻松。水中升腾上来水蒸气,一丝无聊落寞也从她心里升上来。
脚掌轻轻拍打水面,激起一点水花,她舒服地叹了口气。等到浴池里的水不再热,她才不舍地从水里出来,另拿一张浴巾裹着。她从浴室的柜子里找到一个吹风机,插上电源,充分地吹干头发,然后打开浴室的门。
门内的热气喷薄出去,她没见到韩朔他人,于是擅作主张找到卧室,走进去。
韩朔坐在床上,正开着灯看书。
见她进来,韩朔将手里的书合上。
梅宣走进,看见那本书居然是《王维集校注》。
无情,无情中的无情。她腹诽道。不是因为看书这件事,而是因为他读的这本书。
不过她并没有伤心难过的情绪,而是平静无澜,内心无甚波动。
他朝床边挪了下,拍着床说:“上来睡吧。”
她慢慢挪进来,钻进羽绒被,脸对着他问道:“你不睡吗?”
“你先睡吧。”他说。
见他看书看的认真,她就准备睡觉。她侧身背对着他,发觉他把羽绒被拉到她的肩膀以上。
羽绒被又软又轻,她一下子坠入柔软的睡眠里。
夜里她醒了两次。
第一次她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睁开眼睛,韩朔还在读书。
第二次醒来,她侧脸一看,他放下了书,轻轻掀开被子。
她里面只裹了浴巾,瞬间一阵凉气袭来,她打了个冷噤,紧紧把被子抓过来。
韩朔用指尖点了一下她的手,没说话。
但梅宣懂他意思了。
好吧好吧,看着怪可怜的。
她冷哼了一声,放下了手。
主要是她有点好奇他会做出什么的反应。
他轻轻解开她的浴袍。
她就这样一丝不挂地展露在卧室暖色的灯光下。
他的手指从她的眉心开始,细细地触摸她的眉眼,像是认真好学的孩童在屏气凝神地描摹字帖,然后继续向下划出一条直线。
她呼吸着,小腹随着呼吸起伏,那线条也变得弯弯曲曲。
他眼里泛出一点亮光,他刚刚用这双眼看诗句,现在用这双眼看她。
最后他说:“你太年轻了。”
没有出乎她的意料。
她皱了一下眉。他刚才在做什么呢,凝视,是凝视吧,一个男性用一种带有观赏、评论式的眼光把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最后来了一句评价和总结。
第5章 五、碎瓷
但她又冷又困,现在只想回到温暖里继续睡觉,懒得争辩。
更何况,这个问题她感到无从回答,在他面前,她的确是年轻的,他也的确年纪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