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房内,荔水遥疼的浑身冒汗,她咬着牙,瞪着床帐顶子想,原来生孩子和吞雌黄都是腹痛如绞,但是有些许的不同,生孩子的感觉是,清晰的感觉到腹腔内那小家伙是活的,小手小脚乱倒腾努力的也想出来,往下坠疼,而雌黄入腹,似有人拿着刀片在里头搅和,是鲜血淋漓的无穷无尽的疼。
吞雌黄那夜,她怕看守她的人听见,生生将牙齿咬碎了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在地上挣扎了许久,她失去意识之前,看见了一线天光。
这会儿,她又想着,生的不是孩子,是还蒙炎的一条命,就越发忍得下了。
可她越是没有动静,守在外头的蒙炎越是心慌,脸上冷汗滚滚而下。
一盆盆的热水端进去,一盆盆带血的巾帕扔在里头被端出来,蒙炎那双握刀上阵杀敌,砍敌头颅如砍瓜切菜,敌军不退他不退,从未颤抖过的手,发起了颤。
不知什么时候雪停了,漆黑的天幕上露出一弯月。
子时的梆子声响了起来。
就在此时,产房内忽的传出新生婴儿哇哇的啼哭声。
稳婆医女惊喜的大笑声,“生了,生了,是一位小郎君!”
兰苕九畹惊慌的呼唤声,“娘子,娘子!”
蒙炎冲撞了进去,便见荔水遥躺在那里,浑身如水洗,脸色苍白如雪,星眸中光泽暗淡。
“遥儿!”
荔水遥意识模糊,但她听见蒙炎的声音了,就努力掀起唇角,浅浅一笑,“还你,不欠了。”
余音落,便闭上了眼睛。
兰苕九畹跪地大哭。
蒙炎听懂了,心神俱裂,昂藏身躯抖若筛糠,四下逡巡,蓦的看见剪刀,抓起就在自己胳膊上划下深可见骨的一刀,血当即汩汩而出,令他赤红的双目稍稍清明,随即他将荔水遥抱起,捏碎蜡封,自己吞下有余丹,嚼碎了,捏开荔水遥的嘴渡了进去。
“水!”蒙炎赤目暴喝。
兰苕九畹吓的止住了哭声,连滚带爬的各自去了。
少顷,兰苕捧了一碗水送来,蒙炎喝了,又渡给她。
药丸、水,都能送进去,蒙炎镇定了一分,开始把脉。
脉象虽弱,却平稳,蒙炎又镇定一分。
掀开被子看了看,下/身亦没有大出血的症状,蒙炎再镇定一分。
“去前院找环首,让他拿我的名帖去太医署请擅长妇幼科的太医博士昝殷之。”
九畹领命,急忙去了。
稳婆见此情景,抱着襁褓,笑也不是,哭也不是,两个医女缩在角落里更是不敢吭气。
这时刘婵娟急匆匆的进来了,从稳婆手里接走孩子,忙忙的问,“儿媳妇如何了?”
“你们出去。”
刘婵娟看着蒙炎抱着一动不动的荔水遥,心里咯噔一下,直道不好,可此时怀里的孩子正哇哇的哭,她顾不得别的,赶忙就给稳婆医女使眼色,道:“你们都跟我来。”
与此同时,城外,方寸山,太上观,年久失修的望月小筑庭院中,那棵古桃树顶风冒雪绽开了花蕾。
第065章 离魂症
蜡泪滴尽, 烛光已熄,窗外白茫茫的,不知是雪光还是晨光。
兰苕脚步匆匆, 领了一个手提木匣的人径直来到卧房床榻前,此人四十来岁年纪, 瘦长脸, 穿一身芦灰色水田纹夹棉长袍, 正是擅长妇幼科的太医博士昝殷之。
彼时,蜜黄色纱帐低垂, 蒙炎正坐在床沿上。
昝殷之屈膝跪地,拱手一礼, “拜见大将军。”
蒙炎立时便道:“快快请起,诊病要紧,不可耽搁。我夫人于昨夜子时生下孩子便昏迷不醒, 我为其把脉,脉象虽虚弱, 却平稳, 本不该如此,特请昝博士重诊。”
九畹搬来绣墩放在靠近床头的位置, 随即屏息凝神退避一旁。
昝殷之听出蒙炎语速中的急切之意, 也不扭捏作态, 起身坐了,蒙炎便将半面纱帐挑起挂在玉勾上,又将荔水遥的手从绣被中摸出,放在脉枕上, “您请。”
昝殷之并不敢乱看,垂着眼望过去, 便见一只仿若冰肌玉骨凝成的手,指尖粉白,不染纤尘,他犹豫了一瞬,还是提醒道:“大将军,覆上一张锦帕也可。”
“不必,这样诊断的更清楚。”
昝殷之便不再多想,探出三根手指摸向荔水遥的脉搏,一霎,屋内寂静的落针可闻。
约莫一刻钟后,昝殷之面上浮现疑惑之色,觑着蒙炎的脸色,低声道:“大将军,您诊断的脉象没有错,而且,依昝某多年经验,产妇的脉象大抵如此,养上一个来月就会慢慢恢复,昝某摸着夫人的脉息是向好的,比大多数产妇还强些,似有外力强势补足了一股气血一般,依此脉象来看,夫人更像是、是……”
“像熟睡了。”
昝殷之讪笑。
“这正是我请你来重诊的原因,我夫人很像是熟睡了,但是叫不醒。”
昝殷之心想,大将军身当重任,不可能拿我这等小小的太医博士戏弄,更不可能用自己的夫人,可见是确有其事,便摆正心态,肃然道:“请大将军容昝某一观夫人气色。”
“您请。”
昝殷之定睛看去,一眼便被摄去了心神,想他出入宫廷,也见过不少皇女宫妃,竟没有胜过的,娇艳二字似专为她而设,似朝露桃花。
蒙炎将纱帐放下,冷声道:“如何,可有论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