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苕连忙道:“梦都是反的,可不能当真。”
又笑道:“怪道特特多给了我两件大棉衣裳呢,原来是被噩梦吓着了,倒惹得九畹紫翘两个眼热,暗自发誓要尽心尽力服侍,忠心耿耿超过我去。”
荔水遥一笑,蹭蹭兰苕,“是啊,那都是梦了,现在才是真。你们兴许也奇怪,自我出嫁之后就没正经画过画了,我也不瞒着了,那是因为我心中有恐惧之事压制住了,就在昨夜,大将军给了我底气,我想,恐惧一时半会儿无法完全克服,那就寻找初心,把自己当成一个一窍不通的初学者,从头来过。”
兰苕大吃一惊,“究竟是什么恐惧之事?”
“心病罢了,你别问。”荔水遥靸上鞋走到书房去,一拍摞在角落里的大板箱,吩咐道:“把裱好的都挂出来,再把我的画笔、笔洗、镇纸等所用之物通通翻出来,大萧氏不是送过我一箱子颜料矿石吗,也找出来吧,抽空我带着你们拾掇出来,磨成粉,细细筛取,制成随手可用的。”
“是。”兰苕恭敬应下。
九畹紫翘本就在厅上听差,这会儿都聚在书房,也跟着福身应答。
荔水遥又走来厅上,拿起银喷壶给自己心爱的兰花们浇水,浇完了花,又去书案前坐着,望向了压在一摞书籍下的大红邀请帖。
那是不久前,棠氏家主棠伯龄送来的,邀请她与蒙炎前往棠氏赴宴,落款一句是“父殷殷祈盼,吾女明珠还宗。”
她看过之后,心绪难平,就随手压在了下面。她犹然记得,当年看着他把棠十娘架在脖子上摘果子,那副父女情深的画面,深刻记得自己当时羡慕渴求的心境。
今生真相大白,可一切都晚了,我不再是那个仰着头,羡慕渴求父爱的小姑娘。
还什么宗,改什么姓,倘若我没嫁给蒙炎,为遮掩这样一桩丑事,棠荔两家必然会联手压下,谁又在乎一个无权无势可怜卑微小娘子的想法与渴求。
荔水遥抽出一张信纸铺在桌面上,道:“柳师傅是哪年成的亲来着?我记着柳师傅成亲后依旧在棠氏内学堂任教,现在还在吗?我想问棠氏家主把柳师傅要来,她是我的画道启蒙师傅,我想寻回初心,少不得需要柳师傅。”
九畹见状走到近前,在砚台里滴了三滴水,边磨墨边道:“在您十岁那年成的亲,后来柳师傅说再无可教给您的,您不必再去上她的课,您又沉迷自己的画道,咱们就与柳师傅见面少了,现在柳师傅是个什么境况,奴婢也不知。”
“我写一封信给棠氏家主,柳师傅是棠氏的客卿,若是还在棠氏,我问他要人,他应该会答应。”
话落,九畹也磨出浓墨来了,荔水遥择了一支笔蘸取,打了下腹稿,提笔便写,措辞简洁,开门见山,一点也不客气。
写完之后,静等墨干,吩咐道:“九畹,你亲自走一趟。”
“是。”九畹见墨迹干了,便拿了过去。
荔水遥又取出一个花笺本子,一边写对于蒙蕙兰的改善策略一边问道:“玉珠昨日没去花灯节,着急忙慌的问我要了香膏回去,说是择日不如撞日,改造就从花灯节开始,到明年花灯节就看效验,昨日蕙兰大娘子可泡了香汤没有?说什么了吗?”
正说话呢,幼儿啼哭声传了进来,荔水遥抬头,乳娘就忙忙的抱了小大郎进来,“大娘子,不知怎的小大郎哄不住了,只早上将就吃了一顿奶,这会儿怎么喂都不愿意吃了。”
“给我吧,你下去用饭。”荔水遥搁下笔,把孩子抱在怀里,笑着戳他奶呼呼的小胖脸,“你也有啼哭的时候,我还当你有奶就是娘呢。”
兰苕紫翘将摇床抬了过来,兰苕笑道:“这几日每日早上都能吃上一回亲娘的奶,今日早上没有,咱们小世子就不乐意了。”
荔水遥嗔她一眼,“他不乐意又如何,我正想着抓一副回奶的汤药呢,只是觉着偶尔抱着这小东西喂一回新鲜有趣,暂时没吩咐你们去抓罢了。”
九畹低头一瞧,小世子已是吃一个抓一个,便笑道:“咱们小世子才不是那样的,一日增长一日的智慧,这不就知道哪个是亲亲的娘亲了,奴婢听人说,小娃娃刚生下来时是看不清人的,都是靠鼻子闻味儿,想来是记住娘子你的气味才明白过来了。”
荔水遥摸着小东西翘起的呆毛,笑道:“九畹,你搬把椅子过来,我说你写,写完了,尽快给玉珠送去。再吩咐小豌豆或是小冬瓜去药庐按方抓药,我想着,大将军的药庐里美容香体的药材定是少有,就让人到外头药铺子买去,不必经公账,写在我的内账上,和我平日里用的并在一起便是。”
兰苕将此事记下,答道:“昨日就泡上了,小豌豆去春晖堂转了一圈回来说,老夫人在捡蚕豆,要炸五香蚕豆吃,蕙兰大娘子顶着书练走路,玉珠小娘子学着您教导她时的样子,拿了根包着细葛布的戒尺监督,琇莹小娘子在旁边端茶倒水,蕙兰大娘子很听老夫人的话,只是问了一回在客院住的那对父子,被老夫人严厉骂了一回,哭了一阵子又好了。”
正说到蚕豆呢,老夫人身边的小翠送了一盘子五香蚕豆来,荔水遥吃了几个,觉着油腻就罢了,喝了一杯香蜜玫瑰水,看着九畹写完了,打起哈欠来,搂着孩子又睡了个午觉。